露台三角梅

老迷糊

<p class="ql-block">推窗的刹那,一团灼灼的红间着几朵白撞进眼帘——是那几株三角梅,正顺着铁艺花架往高处攀,将半面露台染成了流动的霞。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种下时,它还不过是盆蔫头耷脑的小苗,被丈夫从网络上买回来,说“便宜,随便种种”。谁料它倒有股子倔劲儿,先是试探着抽两枝绿藤,接着在某个春日突然爆芽,不过两载,便成了如今的“花瀑”。</p><p class="ql-block">三角梅的花是最懂分寸的。不像牡丹堆成富贵团,也不似茉莉散作碎玉屑,它的花原是极小的,藏在那些油亮的苞片里。可偏生那苞片长得张扬,红得浓烈却不妖冶,像浸了蜜的糖纸,又像被阳光反复揉过的绸子。每一片都鼓胀着,边缘微微翻卷,露出内里米白的花蕊,倒成了画龙点睛的巧思。风一绕,花架上的红浪便晃起来,连带着叶影婆娑,在白墙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倒像是把整个春天的暖意都裁成了碎片,这儿撒一星,那儿缀一片。</p><p class="ql-block">花下的竹椅还沾着夜露,我坐上去,指尖碰了碰离得最近的苞片。凉丝丝的,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润。忽然有细碎的响动,抬头看,是对门的邻居端着青瓷碗过来,碗里浮着新摘的茉莉花。“你家这花啊,”她眯眼笑,“比我种的月季热闹多啦!前儿我家小孙子蹲在这儿看了半小时,说要学它‘爬高高’。”我望着满墙的花,忽然懂了这热闹里的温度——它是给路过的风看的,给偷嘴的麻雀看的,给所有愿意为一抹红停留的人看的。</p><p class="ql-block">午后日头正烈,三角梅却开得更盛。阳光穿过花瓣,在地面织出金红的网。孙女放学回来,背着书包扑向花架,踮脚要去够最高处的花苞。“小心摔着!”我忙扶住她。她却仰着沾了粉笔灰的小脸:“奶奶你看,它的颜色会变!”凑近些,果然,靠近花芯的苞片是嫩粉,越往外越浓,到了尖儿上,就成了透亮的朱红。像谁拿蘸了水的笔,在宣纸上晕开了颜色,又像少女的心事,一层一层,慢慢漫出来。</p><p class="ql-block">暮色漫上来时,花影变柔了。丈夫搬来小几,我们煮了凤凰单丛,茶烟袅袅中,看三角梅在晚风里轻摇。它没有玫瑰的缠绵,没有兰草的幽寂,却用最直白的炽热,把寻常日子焐得温热。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原来草木也有情致,不过是用最本真的方式,把生的欢喜,开成岁月的注脚。</p><p class="ql-block">夜里起风,听见花架轻响。知道那株三角梅又在说梦话了,梦里该是更盛大的春天吧?而我已贪心地存够了这春日的红,够在接下来的雨季里,慢慢回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