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求医路

朱美荣

漫漫求医路

作者:朱美荣

三月底，在上海仁济，排除食道癌的消息，让我们一时有些兴奋。殊不知，更残酷、更艰难的求医之路还在后面等待着我们。

从上海回家，稍做休整，我们便带着各项检查报告，到合肥寻找23年前给我上钢片的医生，希望他能把钢片取出，然后修复食道。看到仁济的胃镜图片，钢片戳破食道，接诊的医生表情严峻，当即收住院，并给出了先取钢片，然后修复食道的方向性方案。因为清明假期，一直住院等侯。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医院一直没有关于手术的任何安排。每天早晨的例行查房，管床的医护人员都给予了暖心的人文关怀，嘘寒问暖，让我安心等待，一定会有一个周全的治疗方案。其间，数个科室，包括骨科、胸外、消化、耳鼻喉、整型科，各科室主任，相继到病房问诊。两周后，全院专家会诊商议，最终形成了一个保守治疗的方案。不取钢片，插管鼻饲三个月，让食道自行修复。有了明确的治疗方案，又可免受皮肉之苦，不懂医学的我们，内心虽有点疑虑，但也还是乐意接受的。

大中午，太阳正烈。偌大的手术室，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冰冰的治疗台上，任长长的凉凉的塑料管从鼻腔，慢慢沿着喉部，一步步穿过柔软的肉体，向下延伸延伸……瞬间，控制不住地呕吐，泪水肆意流淌。那种穿透心底的痛楚，不是亲历者永远感受不到。虽然这个过程不是太长，但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走出手术室，老吴同志用他温暖的大手，牵扶着我，那一刻，我又不禁热泪盈眶。

二天后，我们带着几百斤的营养液，乘车回到家里。

接下来的鼻饲日子，是每隔两小时，就注射一次营养液。老吴同志起早贪黑，很是辛苦。如果辛勤地付出能换来病情的好转，那也算值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口腔开始感染，24小时不间断地吐痰，昼夜不得安宁。牙龈严重充血，似乎血要渗出一样。每天早晨刷牙，尽是满嘴的浓血丝。如此状态，我不得不发信息询问医生，这种治疗是不是还需继续坚持？医生给我的回复极其肯定:要。坚持了近一个月时间，各种症状有增无减，且喉咙疼痛肿胀加剧，吞咽口水如撕裂一般，这样的状况，让我无法维持最起码的进食和睡眠的基本生活，迫不得已，我们自行决定，下了鼻饲。

下了鼻饲后，两夜基本无眠，服药消炎后，喉咙的疼痛才逐步减轻，有了暂时的轻松。我又开始口食流质，那时的我，抱有侥幸心理，心想只要病情控制了，能够吃流质维持生命，那就接受现实吧。可是，好景不长。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吐痰，吐得基本上不敢出家门。万般无奈之下，去了市立医院消化科，希望医生能用点药缓解我的痛苦。哪知，接诊的徐主任严肃地告诉我，你是颈椎钢片戳破食道，病根在钢片，必须尽快取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这种症状，无药可医。

怀着一颗悻悻然的心情回到家中，感觉生命会因为一块钢片而终止，心中实有不甘。此刻，想到合肥的表哥表嫂，决定寻求他们的帮助，让他们在省立医院工作的孩子，帮忙联系医生，看看可有希望在省立医院得到医治。五月，带着姑妈病危的牵挂，和老吴又拖着行李，来到省立医院。骨科和胸外科的意见一致，必须先取出钢片，然后插管让食道先自行修复。可问题是省立医院没有取钢片的工具。为了确切确认钢片的具体名称和型号，老吴又找表妹去医院调取了23年前所有的手术资料，可惜，没有具体记载。于是，又找现在仍在岗，当时参与进货的工作人员回忆，确认钢片为史赛克品牌。可是，史赛克这种钢片的外资产品，已从中国市场退市多少年。我们带着满满的希望而来，这一次又不得不扑空而归。看来，要想取钢片，还只能找原来上钢片的医生想办法。

从省立医院刚刚回宜，传来姑母过世的噩耗。参加完老人家的追思会，来不及为她做完全七，又带着一丝期盼的心情，再次到合肥寻求上钢片的医生，希望他想办法取出钢片。然而，事与愿违，医生仍坚持暂时不取钢片，再保守一段时间。那时的我，很无奈。加上各方渠道的讯息，各种说辞都有，取出23前的钢片，风险之大，又令我心生畏惧。那时，尽管有各种不适，但我依然能自主吃流质，只好安慰自己，往后余生，就将就着生活吧。

大约半个月后，状态急转直下，吃很稀的流质都开始哽，吞咽十分困难。万般无奈之下，把病情恶化的实情告诉了女儿女婿。寄希望上海先进的医疗技术，会不会有办法解决我的难题呢？六月底，老吴抱病送我上车，在姐姐和侄女的帮助下，我只身一人，再次踏上去上海的求医之路。

我们第一站是上海长征医院，它以脊椎治疗为主要特色。著名专家袁文主任，告诉我们，首先，钢片必须取出。但我的主要问题是食道修复，这是个大难题。因为，食道的瘘位置太上，修复难度非常大。他希望我们找上海最好的胸外医院想想办法。同时，他也表示，他们也没有工具取钢片，并且，原则上，不在他们医院上的钢片，他们基本上不会下。但无论怎样，他给我们指了一条路，去找胸外科最好的医院。

很快，挂上了上海胸科医院的专家号。先是一系列检查。胃镜下，明显的食道瘘并伴数个小瘘，随即医生叫女婿临时交费即时插管，并告知我们，食道是一点不能自主进食了，或许，后半生，也只能靠胃造瘘来进食。那一刻，我心中滋味难以言说。善良的女婿安慰我，不要过于悲观，等所有的检查结果出来，看接诊的医生怎么说。一周后，我们再次找到接诊的郭主任，他调阅了所有资料，意想不到地马上给出了两条治疗方案，其一，取出钢片，插管让食道自行修复，如果，自行修复不了，就到上海找他，他在颈部开个小口即可补瘘。第二，不取钢片，食道也可修复，但修复后仍有再次被戳破的可能。两种治疗方案，让我们回家商议。不言而喻，肯定是采取第一方案为最佳。在我求医的绝望时刻，上海胸科医院，终于给我五个月的求医之路，带来希望之光。

在上海就医的同时，我又主动联系原来上钢片的医生，把我的现状和上海医生的意见及时反馈给他。权衡各种因素，他很有担当地表示，那我们一起来承担这个风险，把钢片取出来吧。并告知我，食道的风险更大于取钢片的风险。现在，上海给出了可以不动大手术就可以修复食道的方案。应该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免去了大家的后顾之忧。

整整五个多月，不能正常饮食，靠流质维持生命，体重下降16斤，老吴也以半恙之体，牵着瘦弱的我，辗转安庆、上海、合肥三地，两次赴上海，四次到合肥，终于，等到合肥这边可以取出钢片，上海那边可以修复食道的喜人结果。

(2025年8月15日写于安医大第二附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