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劫（六）待续

黄河黎民

　　深冬的湘西南，腊月天的傍晚来得急促。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从山谷间呼啸而来。山寨里的炊烟刚升起，就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富生挑着沉甸甸的担子，领着妻儿站在光扈家的篱笆墙矮木房外。他的妻子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拉着小女儿。两个孩子冻得瑟瑟发抖，小脸发紫。

眼前的篱笆墙矮木房破败不堪，泥墙面的竹篾多处断裂，屋顶的杉木皮已经霉烂发黑，有好几处有了破洞。

光扈婆娘莲花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光扈去贫协开会了，交待要等他回来才能交接。"

富生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莲花嫂子，能不能先让孩子们进屋避避风？"莲花绞着衣角："光扈特意嘱咐过..."富生的小女儿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在寒风中格外凄厉。富生妻子低头轻声抚慰着孩子，眼里盈满泪水。富生叹了口气，重新挑起担子："走吧，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他们在寨子西头找到一处牛棚。棚内堆着发霉的牛粪和散乱的稻草，一头老黄牛卷卧在棚内稻草上。富生妻子心疼地把孩子们安置在牛棚内稻草上。懂事的儿子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妹妹身上："娘，我不冷。"但他的身子却在发抖。老黄牛忽然站起来，挪开身子，露出被体温焐热的稻草窝，低低地"哞"了一声。妻子感激地看了看老牛，让孩子们坐在老牛躺过的温暖稻草窝里。两个小家伙立刻感受到暖意，相互依偎着蜷缩在一起。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雪花开始漫天飞舞。富生望着茫茫飞雪，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行，孩子们会冻坏的。"她妻子立即起身去寨子里讨干稻草。东头几户人家都拒绝了，直到寨西头一位老奶奶心软，给了富生妻子一大捆干稻草和两个烤红薯。

牛棚前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黑暗。富生一家人围坐在火堆旁，伸出冻僵的手烤火。"爹，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儿子望着火苗轻声问。

富生添了把稻草："是啊。""那为什么不能进屋住呢？"富生沉默了。他想起那栋被迫斢换的青砖瓦房，这些事不是一个孩子能理解的。

夜深了，风雪更大。夫妻紧紧靠在一起，用身体为孩子们挡风。

"委屈你们了。"富生轻声说。妻子摇摇头："一家人在一起，就不委屈。"突然，一阵狂风卷起火星，点燃了旁边的稻草垛。"着火了！"儿子惊叫起来。富生猛地站起，脱下外衣扑打火苗。妻子急忙提来牛槽水。夫妻二人来回奔波，衣服很快湿透。富生手掌烫出水泡，妻子的鞋袜结冰，但他们顾不上这些。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夫妻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多亏发现得早。"妻子心有余悸。富生望着烧焦的稻草垛："明天得道歉，还要赔偿。"

寨西头的那位老奶奶举着火把赶来，又送来一碗米饭和咸菜。看着熟睡的孩子，她叹了口气："这光扈也是...""他要开会，没时间搬家，是革命需要。"富生理解地说。

夜深了，夫妻背靠背互相取暖。火苗越来越微弱，只有雪花在黑暗中无声飘落。天亮了。雪后的山寨银装素裹，天空透出的一丝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光扈一家终于从篱笆墙矮木房里走出来。光扈递过生锈的钥匙："房子是你们的了。"富生陪着笑脸点头接过钥匙，光扈已转身离去。

富生一家站在雪地里，望着破旧的篱笆墙矮木房。屋顶的积雪闪闪发光，篱笆墙上的冰凌像一串串珍珠。"走吧，我们回家。"他挑起担子，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妻子牵着孩子们跟在后面，眼里重新燃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