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的“红酒”风波（短篇小说）

潘世远

直播间里的“红酒”风波 深秋的雨丝带着凉意，斜斜地打在“梅林春五金店”的玻璃门上，把门板上“修锁配钥匙”的红色字样晕成了模糊的色块。梅林春坐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计算器边缘的磨痕——从早上八点开门到现在，除了对面早餐店的张叔来买了颗门吸，店里就没再进过第二个客人。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酒厂直发徐经理”的对话框正不断弹出新消息，像撒了把碎石子，打破了店里的冷清。 “直播已经开始了呀，您现在点击小妹给您发的链接，抓紧时间进入直播间呀！”语音里的女声又甜又急，尾音带着刻意拖长的软糯，“买不买都没有关系的，关键咱们很多商品都是免费送的，比如手机、平板、手表等等。只要你点进去，就有机会抽中的，来给小妹捧捧场嘛，不会让您空手而归的。” 梅林春皱了皱眉，指尖在屏幕上划开对话框。这“徐经理”是上个月他买装修用的防锈漆时加上的微信，当时对方说加好友能领十块钱优惠券，他想着能省点是点，就随手通过了。可自打加了好友，对方的消息就没断过，一会儿是“厂家清仓”，一会儿是“客户回馈”，他大多时候都懒得回复，可今天这消息里提的“免费送手机”，让他心里动了动——孙子明年要上初中，老手机早就卡得没法用，要是真能抽中，倒省了一笔开支。 他犹豫着点开小程序链接，直播间里的喧闹瞬间从听筒里涌出来。一个穿酒红色旗袍的女人正举着瓶印着外文的红酒，对着镜头挥手：“家人们！这款法国波尔多红酒，平时专柜卖八百八十八，今天咱们答谢会直播间，一折！只要八十八！还不够！前五十名下单的家人，再送一箱十斤装的洗衣液！”镜头扫过旁边堆得像小山似的米面粮油，还有几台亮着屏的小米手机，摆得整整齐齐，看着倒像那么回事。 “哥，手慢无啊！”微信又弹出一条语音，“徐经理”的声音更急了，“直播间马上开始抢小米手机了，抢到就是赚到啊，名额不多，您快来直播间抢一份啊！” 梅林春的心跳快了些，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3分钟后开始抢购”，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倒计时刚归零，屏幕就跳出“已抢完”的红色字样。他心里有点失落，刚想退出，“徐经理”的消息又追了过来：“哥，没抢到没关系！今天这个答谢会异常火爆，您这会没事赶紧来直播领福利，来给小妹捧捧场呀！看满两个小时直播，截图给小妹，小妹也会给您送高端的红酒！” “看俩小时就送红酒？”梅林春嘀咕了句。他抬眼望了望窗外，雨还没停，街上没什么行人，反正店里也没生意，不如就挂着直播间，等领了红酒，正好给爱喝酒的老伴尝尝鲜。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梅林春一边用抹布擦着柜台上的扳手，一边时不时瞥一眼手机。直播间里的“福利”一波接一波，一会儿是“一元抢五斤大米”，一会儿是“抽奖送平板电脑”，可他每次点进去，不是“手慢一步，商品已售罄”，就是“需下单满两百元才能参与抽奖”。他心里渐渐有点不是滋味，可一想到那瓶“高端红酒”，还是耐着性子把直播间挂在后台。 好不容易熬到两个小时，梅林春赶紧截了图发给“徐经理”，打字问：“我看满两小时了，红酒怎么领？” 对方过了十多分钟才回复，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包：“哥，实在不好意思！送红酒的名额已经满了！不过没关系，明天下午五点，咱们有专门为VIP老客户搞的线上答谢会，不光准备了米、面、粮油、洗衣液这些实用礼品，每人来了都能领一份~还有大牌酒水全场1折秒杀！家电免费抽奖也有！领导开会专门嘱咐，必须通知到您！您来了就是给我捧场，而且只要看满1小时，还有惊喜大礼包盲盒！绝对不让你白来，您直接微信给我回个数字888，我帮你登记个免费名额！” 梅林春看着消息，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柜台上。合着他白等俩小时？他压着火气回复：“不是说看满两小时就送红酒吗？怎么又名额满了？” “哥，实在是太火爆了，我也没办法呀！”“徐经理”的消息来得很快，“明天的答谢会更划算，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您一定要来！” 梅林春咬了咬牙，想把对方拉黑，可又想起家里的洗衣液快用完了，要是真能领份洗衣液，也不算白折腾。他犹豫了下，还是回了个“888”。 第二天中午，“徐经理”的消息准时发来：“中午好！您平时那么支持咱们酒厂，特别感谢，所以今天下午5点特意为VIP老客户搞了个线上答谢会，直播形式！不光准备了米、面、粮油、洗衣液这些实用礼品，每人来了都能领一份~还有大牌酒水全场1折秒杀！家电免费抽奖也有！领导开会专门嘱咐，必须通知到您！您来了就是给我捧场，而且只要看满1小时，还有惊喜大礼包盲盒！绝对不让你白来，您直接微信给我回个数字888，我帮你登记个免费名额！” 看着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术，梅林春心里犯了嘀咕，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到了下午五点。他准时点进直播间，这次的主播换了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可套路没换——手里举着袋大米喊“一元秒杀”，刚说完“上链接”，屏幕就弹出“已售罄”；提到“免费领洗衣液”，又说“需下单任意商品才能领取”。 他耐着性子看满一小时，截图发给“徐经理”，问：“大礼包盲盒怎么领？洗衣液呢？” 对方秒回：“哥，您给我回复一个数字666，我来给您领取今天晚上答谢会的直播名额！米面粮油一元可抢，大牌酒水一折起，5点钟准时开始，一定要来看，不见不散。” “不是说看满一小时就有吗？怎么又要等晚上？”梅林春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你们这是骗人的吧？说了送这个送那个，结果什么都没有！” “哥，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徐经理”的语气也急了，“咱们是正规酒厂，怎么会骗人？只是福利太多，要分场次发放而已！您晚上再来，肯定能领到！” 梅林春没再回复，他关掉微信，心里又气又悔——自己活了五十多年，怎么还会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可转念一想，万一晚上真能领到东西呢？他又不甘心，等到晚上五点，再次点进了直播间。 这次的直播间更热闹了，主播手里拿着个印着“惊喜盲盒”的红色盒子，对着镜头喊：“家人们！最后一波福利！这个盲盒里有手机、平板、高端红酒，只要下单满99元，就能参与抽奖！100%中奖！错过今天，再等一年！” 梅林春盯着屏幕，手指在“下单”按钮上反复摩挲——99块钱不算多，可万一还是骗局呢？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徐经理”的消息又弹了出来：“哥，最后机会了！下单就能抽奖，错过就没了！” 鬼使神差地，梅林春点了“下单”，选了一瓶标价“198元”的红酒，付了99块钱。付完钱，他赶紧截图发给“徐经理”，问：“我下单了，怎么抽奖？” “哥，您等通知就行！奖品会在25号统一发货的！”对方回复得很快，还加了个“放心”的表情包。 梅林春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没白折腾，至少能拿到一瓶红酒。可接下来的几天，他既没收到抽奖通知，也没看到红酒的影子。他给“徐经理”发消息，对方要么隔半天回一句“正在安排”，要么干脆不回复。 直到25号，快递还是没动静，梅林春忍不住发消息问：“你赠送的酒还没有收到，没有发货吧？” 过了整整一天，对方才回复：“25号统一发货的呢。” 又等了三天，依旧没收到快递。梅林春彻底没了耐心，打字回复：“不要了，别发了。我不喝酒，省得浪费资源。”他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骗了，99块钱买了个教训。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快递员竟然敲开了五金店的门，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纸箱。梅林春愣了愣，拆开一看，里面正是那瓶他买的红酒。他拿起酒瓶，看到标签上印着的“建议零售价：98元”，瞬间气笑了——合着他花99块钱，买了瓶超市里卖98的酒，还被人当傻子耍了半天。 他掏出手机，想找“徐经理”理论，却发现微信已经被对方拉黑了，发送消息时，屏幕跳出“对方未添加你为好友”的提示。“真是骗人的玩意儿！”梅林春气得把红酒往柜台上一放，酒瓶发出“哐当”一声响，震得柜台上的螺丝刀都跳了跳。 “老梅，怎么了这是？谁惹你生气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隔壁开水果店的刘婶，手里还提着袋刚进的橘子。 梅林春指着那瓶红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刘婶说了一遍。刘婶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哎呀，老梅，你怎么能信这些呢！我家儿子前阵子也遇到过，说什么免费送电动车，结果花了三百块买了堆没用的保健品！这种直播间的套路，就是先拿‘免费福利’勾着你，再哄着你花钱，最后要么不给货，要么给些不值钱的东西！” “我这不也是想着能省点钱嘛，结果反被坑了。”梅林春拿起红酒，越看越气，“你看，这酒超市才卖98，我花了99，还说是一折，真是笑话！” 刘婶拿起红酒看了看，忽然笑了：“你别说，这酒我家老伴喝过，口感还不错，超市里确实卖98。你也别气了，就当买个教训，以后别再信这些‘免费福利’了。对了，你老伴不是爱喝两口吗？这酒送给他，也不算浪费。” 梅林春想了想，觉得刘婶说得有道理。他把红酒放进塑料袋里，打算晚上带回家给老伴。虽然心里还是堵得慌，但至少没让这99块钱彻底打水漂。 晚上回到家，梅林春把红酒递给老伴。老伴接过酒，眼睛一亮，赶紧找了个开瓶器打开，倒了小半杯尝了尝，咂咂嘴说：“嗯，这酒不错，比我平时喝的二锅头绵柔多了。你在哪儿买的？” “还能在哪儿，网上一个破直播间，被骗了99块钱。”梅林春没好气地把事情跟老伴说了一遍。 老伴听完，哈哈笑了起来：“你呀，就是太实在了。不过这酒确实值这个价，不算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轻易下单，先跟我说说，我帮你琢磨琢磨。” 看着老伴开心的样子，梅林春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他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老伴递过来的红酒，觉得口感确实不错，心里的郁闷也散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梅林春打开五金店的门，发现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把青石板路照得发亮。他掏出手机，把那个“酒厂直发徐经理”的微信彻底删除，又把所有陌生的“直播间福利”消息都设了拦截。 他坐在柜台后，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拿起抹布，认真地擦着柜台上的工具。虽然昨天被坑了99块钱，但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看似诱人的“福利”，背后往往藏着陷阱。与其指望天上掉馅饼，不如踏踏实实地守着自己的小店，赚点安稳钱。 中午的时候，张叔又来买东西，看到柜台上放着的红酒，问：“老梅，你也喝这个酒啊？我家老伴也爱喝，超市里卖98，你在哪儿买的？” 梅林春笑了笑，说：“网上买的，花了99，算是买了个教训。以后想买酒，还是去超市靠谱。” 张叔点点头：“可不是嘛，网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直播间，别信！” 两人聊了会儿天，张叔买了个水龙头走了。梅林春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觉得心里敞亮多了。他拿起计算器，开始盘点店里的货物，心里想着，下午要是没事，就去超市给老伴再买两瓶这种红酒——虽然比网上贵一块钱，但买得踏实，喝得也安心。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梅林春五金店”的招牌上，红色的字样显得格外鲜亮。梅林春知道，生活偶尔会有坑坑洼洼，但只要踏实往前走，总能走回平坦的路。而那些曾经的“教训”，就像路边的小石子，虽然会硌脚，却能让他更清楚地看清前方的路，一步一步，走得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