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陆少游将半块青铜虎符贴身藏了三月，那本空白的《夜航船图录》始终压在枕下。惊蛰那日三更，书页突然自行翻动，嵌虎符的凹槽渗出暗红汁液，在纸上洇出"艮岳石裂，符归其位"八个字，墨迹里似有血珠滚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叩门声恰在此时响起。院外立着个跛脚货郎，青布衫上打满补丁，背后木箱绘着半朵残牡丹，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公子收古物么？"货郎掀开箱盖的刹那，陆少游喉头一紧——另一半青铜虎符静静躺在稻草里，断口处的泥土还带着湿腥气。</p><p class="ql-block"> 他指尖刚触到虎符的凉意，货郎突然歪嘴笑了。那笑容从嘴角裂到耳根，脸皮"啪"地垂落，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刀疤脸——正是那日皇城司围堵他的都指挥使！"《山河社稷图》藏在哪？"刀疤脸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青石。</p> <p class="ql-block"> 陆少游抄起砚台砸向货郎面门，转身撞开后窗。巷口的月光里，提着食盒的老妇正颤巍巍站着，银簪在鬓角闪着冷光。"后生跑什么？"老妇掀开食盒，里面哪有糕点，只有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双目圆睁——正是鬼市那位白胡子老者！"他不肯说虎符来历，"老妇的声音突然变尖，竟与画舫上范仲淹的语调重合，"如今该你说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陆少游后退时脊背撞在墙上，墙皮簌簌剥落，露出里面裱着的《山河社稷图》。朱砂绘就的巨龙盘旋其上，龙睛处两颗夜明珠在暗处流转，映得周围房屋、行人皆成虚影——他竟还在那艘画舫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甲板上跪着十几个南唐宫女，白衣女子为首而立，腰间虎符正与陆少游怀中的半块共振发烫。"范公何必装神弄鬼？"女子冷笑时，鬓边金步摇叮咚作响，"当年你将《霓裳羽衣曲》残谱改成密令，逼死三百宫人时，可曾想过有今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两符即将贴合的刹那，范仲淹突然抽剑刺来。剑刃离女子咽喉寸许时，画舫猛地倾斜——船底木板脱落处，密密麻麻的白骨正从缝隙里钻出，指节分明的手骨齐齐指向汴河对岸的艮岳山。</p> <p class="ql-block"> "轰隆！"两符合拢的金光将画舫照得透亮。巨龙从图中腾跃而出，鳞片上印着无数人脸：李煜的愁容凝在额间，赵匡胤的怒目刻在脊背，南唐宫人的泪眼缀成龙须。它一口吞下范仲淹，盘旋时龙吟震得艮岳山裂开深沟，三百具带枷尸骨从沟中升起，胸口"南唐"二字在月光下泛着血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金光散尽后，陆少游站在汴河岸边，虎符碎成粉末飘向山林。此后每逢清明，他总会在岸边捡到半块青铜残片，拼合处浮现的字迹一年比一年清晰："画舫牡丹开全之日，便是真相出土之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如今汴京人仍在传说：月圆夜过汴河，若听见《虞美人》的歌声里混着剑鸣，那是三百亡魂在催——催着后人，把埋了百年的秘密，从艮岳山的泥土里，连根拔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