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诗的“起承转合”（95）

蔡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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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承转合”顾名思义，指的是诗歌在内容上四个有机的组成部分：

起：开端，点明主题，交代时间、地点、环境等基本要素。

承：承接，是对“起”的延续、深化或拓展，使意境更加丰满。

转：转折，是全诗的关键与高潮。笔锋一转，开辟新境，或由景入情，或由事入理，引出核心情感的抒发。

合：收束，总结全诗，回扣主题，往往能产生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效果。

例1、杜甫《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一、 起：破题定调，营造氛围

首联：“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译文：风急切地吹着，天空高远，猿猴发出悲哀的啼叫声，水清沙白的河洲上有鸟儿在盘旋。

诗人一开篇，就直接扣住“登高”之题，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登高远眺的宏观画卷。他选取了“风”、“天”、“猿”、“渚”、“沙”、“鸟”六个意象，并用“急”、“高”、“哀”、“清”、“白”、“回”这些词语进行修饰。

短短十四字，勾勒出夔州秋日空旷、萧瑟而又动荡的江边景象。尤其是“猿啸哀”三字，为全诗定下了悲凉、哀伤的基调。这个“起”不仅交代了环境，更预先灌注了情感，可谓“未成曲调先有情”。

二、 承：渲染拓展，深化意境

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译文：无边无际的树木萧萧地飘下落叶，长江滚滚涌来奔腾不息。

它紧承首联的秋景，但将视野拉得更为宏阔。上句“无边落木”承接“风急”，写山景，展现了秋意的肃杀与生命的衰败；下句“不尽长江”承接“渚清”，写江景，展现了时空的永恒与历史的流逝。

这一联通过“无边”和“不尽”，“萧萧下”与“滚滚来”的对比与对仗，将眼前的秋景升华至对宇宙、人生、时光的哲思层面。它极大地深化和拓展了首联营造的意境，使悲秋之感不再局限于个人感官，而具备了浩渺的时空感。

三、 转：由景入情，点明诗心

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译文：漂泊万里，在这悲凉的秋天里我常常客居他乡，一生当中疾病缠身今日独上高台。

这就是全诗的“转”。在前两联充分写景铺垫之后，笔锋陡然一转，从对外部世界的描绘，转向对内心世界的直抒胸臆。“万里”写漂泊之远，“悲秋”点明时节之感，“常作客”道出羁旅之久；“百年”喻指人生暮年，“多病”陈述身体之苦，“独登台”则道尽了形单影只的孤寂。

这一“转”是全诗情感的火山口。它将前面积蓄的所有萧瑟、浩荡、悲凉的景象，统统收束、沉淀为诗人自身沉痛的人生体验。它是连接景与情的桥梁，是全诗的灵魂。

四、 合：收束总结，余韵悠长

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译文：历尽了艰难苦恨白发长满了双鬓，穷困潦倒，近日又因病戒了酒，满心的悲愁更难以排遣。

这就是“合”。它是对颈联情感的进一步总结和深化。“艰难苦恨”是对个人身世与时代动荡（安史之乱后的乱世）的概括，正是这些导致了“繁霜鬓”（白发日多）的结局。最沉痛的是末句“潦倒新停浊酒杯”，连借酒浇愁的权利都因贫病而被迫放弃。

这个“合”收得极其有力，又无比苍凉。它将个人的悲剧置于时代的“艰难”背景之下，提升了诗歌的思想深度。它以一种“欲哭无泪，欲诉无声”的姿态作结，悲情达到了顶点，却又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巨大的回味与震撼空间，真正做到了“合”而有余味。

总结：通过《登高》的剖析，我们可以看到，“起承转合”绝非一个呆板的公式，而是一个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有机生命体。

起如开门见山，引人入胜；

承如顺水行舟，渐入佳境；

转如峰回路转，别有洞天；

合如船到码头，心潮难平。

　　一、何为“起承转合”？

当我们欣赏一座精美的建筑时，会发现它有其内在的结构：地基、立柱、飞檐、穹顶，层层递进，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格律诗，尤其是律诗，也是如此。它拥有一个历经千百年锤炼而形成的经典结构范式——“起承转合”。

这个结构不仅规定了诗歌在形式上的对仗与押韵，更规划了诗意、情感与思想的流动路径。

起：开端，点题，交代时间、地点、景物或事件，奠定全诗基调。

承：承接，对“起”句的内容进行深化、扩展或具体描绘，常与“起”句构成对仗，使画面更丰满。

转：转折，将诗境推开一层，由景入情，由事入理，或引入新的视角与元素，是全诗诗意升华的关键。

合：收束，总结全诗，回扣主题，抒发核心情感或点明哲理，给人以完整的印象和悠长的回味。

二、 案例解析：《登金陵凤凰台》的起承转合

首联：“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译文：凤凰台上曾经有凤凰鸟来悠游，凤去台空只有江水依旧奔流。

【起】破题引入，奠定苍茫基调

诗的首联，直接扣题“登金陵凤凰台”。诗人从凤凰台的传说起笔，“凤凰游”充满了瑰丽的想象与往昔的繁华。但紧接着，“凤去台空”四字，急转直下，将历史的盛况一笔勾销，只剩下亘古不变的江水依旧奔流。这一“起”，一有一无，一昔一今，瞬间拉开了历史的纵深，奠定了全诗怀古伤今、物是人非的苍凉基调。起得高远，也起得深沉。

颔联：“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译文：吴国宫殿的鲜花芳草遮没荒凉小径，晋代多少王族已成荒冢古丘。

【承】铺陈展开，深化历史感慨

颔联紧承首联的“凤去台空”，将视野从传说拉回到具体的历史遗迹。诗人选择了金陵历史上两个鼎盛的朝代——吴与晋。“吴宫花草”曾经的姹紫嫣红，如今已湮没在幽僻的小路之下；“晋代衣冠”当年的风流显赫，最终也化作了一座座荒芜的古墓。这一联，通过对“花草”、“衣冠”这些具体意象的今昔对比，极其凝练而形象地深化了首联的沧桑之感。这是对“起”的具象化铺陈，使历史的虚无感变得触手可及。

颈联：“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译文：三山云雾中隐现如落青天外，江水被白鹭洲分成两条河流。

【转】宕开一笔，拓开壮阔空间

颈联是全诗最关键的“转”。诗人的目光不再局限于历史废墟，而是猛地投向远方，转向了无比壮阔的自然景象。若隐若现的三山，仿佛坐落在青天之外；被白鹭洲分割的江水，奔涌不息。这一“转”，妙不可言。它从历史的幽思中转到了地理的旷远，从时间的纵深转到了空间的辽阔。景象雄浑博大，气势恢宏。然而，这并非单纯的写景。这永恒而冷静的自然，与上一联短暂而繁华的人事形成了强烈的对照，仿佛在说：无论王朝如何兴替，山河依旧永恒。这为尾联的抒情埋下了伏笔。

尾联：“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译文：那些悠悠浮云总是遮蔽太阳的光辉，登高不见长安城，怎么不让人内心沉痛忧郁。

【合】收束点题，抒发核心情志

尾联是“合”，是诗眼的所在。诗人巧妙地将眼前的景象（浮云遮日）与自身的遭遇、国家的命运联系起来。“浮云”喻指蒙蔽皇帝的奸佞小人；“日”象征皇帝与朝廷。诗人由登台远眺而“不见”长安，自然而然地引出了全诗的核心——“愁”。这个“愁”，不仅是怀古之幽愁，更是对现实政治的深切忧虑，以及自身报国无门、被排挤出京的深重苦闷。它回扣了首联的“凤去台空”（象征盛世不再），并将前三联所有的历史感慨与自然景象，都收束、升华到这一腔家国身世的悲愁之中。结尾“使人愁”三字，余韵悠长，将个人的情感投射于无尽的历史与天地之间。

三、 总结：“起承转合”的结构魅力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登金陵凤凰台》完美地诠释了“起承转合”的结构魅力：

起如凤鸣，先声夺人：开篇即引入核心意象，奠定全诗感情基调。

承如台基，稳固深化：紧扣起句，用精工的对仗将情感具体化、画面化。

转如飞翼，别开生面：在铺垫充足后，巧妙转折，引入新元素，开拓新境界，为最终的抒情搭建桥梁。

合如龙首，画龙点睛：收束全篇，点明主旨，使前面所有的景、事、史都服务于最终的情感表达，形成一个浑然的艺术整体。

“起承转合”绝非僵化的公式，而是诗意逻辑的自然体现。它如同一条河流，有源头（起），有流淌（承），有波澜（转），最终汇入大海（合）。掌握这一结构，不仅能帮助我们更深入地鉴赏古典诗歌的匠心独运，也能为我们自己的文学创作提供宝贵的结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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