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曾经有人问我：＂要有多坚强，才能活成你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是的，因为不曾见过我晨光赶路的脚步里，藏着多少心酸和摔进深渊的疼——若不是尝过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的苦，谁又愿意把＂坚强"当铠甲穿。</p><p class="ql-block"> 若未经历过《不要与默生人说话》般的恐怖，若没有经过那场车祸把我砸进无边的黑，也许我亦如人群里的一个小众。当颈托是焊在头上的铁，身子是僵成板的木，连眼泪滑过耳后都擦不到。是还在上学的女儿踮着脚撑起我：天未亮就来擦身，热毛巾揉过脊背时，她小胳膊抖着也不敢重一分；洗头时托着我的头，水流溅湿校服，眼底红血丝比课本笔画还密；端屎端尿从不皱眉，只是转身揉腰的动作，藏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累。那时候啊，连自杀都是奢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青春拧成系在我身上的结，心像被钝刀割着，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这些，没经历也没看见又怎能体会。</p><p class="ql-block"> 如今车祸导致的头颅里的淤血依旧堵塞血管神经，头疼时像惊雷炸脑，又像细藤缠骨抽疼。可我偏要迎着光走：晨跑看露水滴草成碎金，午后蹲在花前，看粉瓣被风掀得轻颤。旁人忙着赶自己的路，没人问我疼不疼，只夸我＂坚强、能干……＂。不知道，这＂坚强能干＂不是选的，是当年躺在病床上，看着年幼的女儿受累、老实巴交的父母慌得像迷路孩子时，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我要站起来＂熬成的；是疼到想撞墙时，想起能摸得着花草、能自己走路，就咬着牙扛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心一直是空的。像秋风吹过空庭，像春山少了归鸟，像秋湖缺了莲心——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牵挂我的人。这“六情缘浅”的遗憾，像根细竹，轻轻戳在心上，不疼，却空落落的。可比起当年僵卧病床的绝望，这点空算什么？毕竟我能迎着风走，能摸着花笑，能把每一缕晨光都揽进怀里。早懂了旁人眼中我的＂坚强"是赞语，我自己的＂坚强＂只是生路。若不是摔进过连影子都照不进的黑，若不是尝过连自己都撑不起的绝望，谁不想活得软一点、娇一点？</p><p class="ql-block"> 所以别夸我坚强，我只是把你们没吃过的苦、没熬的夜、没咽的泪，都揉进了每一步向阳的路里。你们看见的从容，是当年爬着也要站起来的执念；你们羡慕的通透，是摔得粉身碎骨后，捡着碎片重新拼起来的光——毕竟，不是我多坚强，是当年的苦，容不得我不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