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无辩 人生故事（1）

王炳森

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一《红楼梦》

这话听过，没懂，只当是人们随口的呢喃。如今过了一生，才觉出这话像一口井，表面平静，底下深不见底，却是生活的真实。

人活一世，谁没说过几句假话？又谁没被几句真话伤过？可最怕的，不是谎话连篇，而是说谎的人自己不信，听真话的人反倒觉得荒唐。太多这样的场面：有人披着光鲜的皮，活得像戏台上的角儿，一颦一笑都为观众；也有人守着清贫，却把良心揣得严实，夜里睡得踏实。可世人偏偏爱看那热闹的戏，真与假，在他们眼里，早成了可随意涂抹的颜色。

这世道，有时候真不如一场梦来得真切。我们都在演，也都在信，信着信着，就忘了最初的模样。可若人人都醒着装睡，那装睡的，是不是也算醒着？

我想，所谓真假，或许本就不该由眼睛来判。心知道的，才是真的。哪怕世人皆说假，只要心没骗自己，那一点真，就还在。

我心善良，常轻信于人，被人欺骗。当然，也是挡不住的诱惑，受约物欲，而进入陷井。自然，食、色、欲，人之本性也，谁人不是呢？骗术之多，防不胜防。骗之最可恨一次，80年代，去北京出差，住太平路军队大院的二姐家，到西单逛商店，在一商店门遇一女人：“同志，我是商业的，帮个忙好吗？内部分了布料优惠卷，把我爱人做衣服尺码忘记了，你身高和我爱人差不多，帮量一下好吗？”指着旁边一家商店，“去那里量一下尺码就行。”说话时，不远处一男一女瞅着我们。助人之事，我毫无犹豫，便随其进入商店。

走到卖布的柜台前，那女人指着我对售货员说：“就这身高要多少尺布？”“得7尺一8尺”。售货员随手翻开柜台的价格表，花达尼布一反一正：正常和优惠两个价格。那女人话锋一转：“同志谢谢你帮忙，我们优惠价格你也可以买。”看着买者，卖者，两种价格，不用走后门，便得“优惠”，怦然心动，自己买一块，又给三姐夫带了一块。心中暗喜，得了实惠。

辛苦回到二姐家，说起这便宜事，二姐二话没说：“你上当啦！这几天北京晚报报道了好几起类似的事，有专门的“托”和商店售货员勾结，欺诈消费者。”嗐！好不窝火，晚上还要乘车返回鸡西。“我得去退货！”

我骑上二姐的自行车，飞奔西单商店，到卖布的柜台，把两块布料一放，还没说话，一位女售货员对另一位售货员说：“给退了吧。”一路上骑自车，心里还想着一个外地人在北京怎么讲道理，讨公道。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别扭的心一下子轻松许多，大有如释重负之感。

被骗可怜，也实在有可气之处，贪小、贪欲之心，不正是被骗入“诱惑陷阱”的通行证么？

几十年过去了，社会发展了，《红楼梦》中这句“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箴言，更为现实于我们的生活的诸多方面，早已不是“贪小”被骗如此简单啦。真假难辩，无须辨，难以辩，辩不清，不是么？

几十午过去了，可谓：事过境迁，沧海桑田。这是一个辉煌的社会，也是困顿的社会；是一个文明的社会，也是一个愚昧的社会；是一个沐浴光明的社会，又是一个感受黒暗的社会；是一个物资丰富经济发达，却是物欲横流的社会。社会脊梁引领社会进步，人民大众力量推动社会发展。骗者不乏其人、其事，追求的钱与权的功利，被骗者也是为其贪欲，尽管是小利。

然而这造假、欺骗、谎言，却与时代进步、经济发展，成为负相关，成为文明进步的负资产。钱、权成为人追求的终极目标，是不是“人”，却忘却了。

诺大社会，假的无孔不入，谎言漫天飞舞，可尽守内心，却真假无辨：无须辩，难以辨，辩不清。这不是悲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