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晨的院子还没完全醒来，地上的草皮干枯泛黄，踩上去沙沙作响。昨夜落了些露，但太阳一出，水分便迅速蒸发，只留下泥土干裂的细纹。这片地不肥沃，草也长得稀疏，可它每天都要来走一圈，鼻子贴着地面，像在读一封只有它懂的信。</p> <p class="ql-block">菜地里的萝卜叶绿得发亮，一排排整齐地铺开，像是谁用尺子量过才种下的。围墙斑驳，白漆剥落处露出灰暗的砖石，铁丝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远处树影婆娑，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它从不翻墙，也不往远处跑，只是沿着田埂来回踱步，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p> <p class="ql-block">那根萝卜半露在土外，白白胖胖的身子沾着泥点，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它凑过去嗅了嗅，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又走开，好像早就知道那不是它的食物。它对地里的东西有种天生的分寸感——知道什么能碰，什么该留着。</p> <p class="ql-block">它醒了，棕黑相间的毛在晨光里泛出暖意，尾巴微微翘着，像一根写到一半的句子。它从窝里爬起来，抖了抖身子，草屑和尘土纷纷掉落。它不急着吃食，也不赖着不动，而是先在院子里巡行一圈。我坐在门槛上抽烟，看它低头嗅着干草和碎石，眼神专注得像个侦探。这狗从不拴绳，却从不迷路。它知道家在这儿，哪怕整个村子都是它的游乐场。</p> <p class="ql-block">忽然它站住了，耳朵竖成两个小三角，身体前倾，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住。阳光落在它胸前那撮白毛上，像落了一小片雪。它盯着前方，尾巴高高翘起，像一面随时准备迎风展开的旗。我没看见什么异常，也许是一片落叶，也许只是风动了树影。可对它来说，那可能是入侵者，是猎物，是世界递来的又一个谜题。它不叫，也不追，就那么站着，仿佛在说：我在这儿，我在守着。</p> <p class="ql-block">下一秒，它就窜了出去。四条腿翻飞，尾巴甩成一道模糊的弧线，泥地上扬起一缕细尘。它跑得毫无章法，时而绕圈，时而急停，像是在追风，又像是在和自己的影子赛跑。它不需要玩具，不需要指令，自由本身就是它的玩具。我笑着摇摇头，心想这哪是看家护院的狗，分明是这片土地上最野的孩子。可正是这份野性，让它活得真实，活得痛快。</p> <p class="ql-block">它回来了，喘着气，毛上沾了草屑，眼神却亮得惊人。在我脚边转了一圈，坐下，尾巴轻轻拍地。那一刻，它不再是那个横冲直撞的野小子，而是安静下来的守望者。它知道什么时候该奔跑，什么时候该停下。散养的狗，从不被圈在绳索里，却也从不迷失方向。它用自己的方式，丈量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这份简单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它在泥地里打滚，在阳光下奔跑，在黄昏时静静卧在院门口等我回来。它不是名贵的犬种，没有血统证书，却有着最纯粹的生命力。它属于这片土地，也属于这个家。而我，不过是它漫长故事里的一个同行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