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重返海南——永远怀念知青墓的22位知青农友

YuHong

2025年10月16日，我参加了由老校友老农友何启珍牵头组织的重返海南农场的活动。虽然为了一天的纪念活动，要往返乘坐两天的旅游大巴，比较辛苦，但与许多多年未见面的老朋友同行，还认识了一些新朋友，感觉收获满满，非常快乐。 纪念晨星农场22位知青殉职55周年活动是由知青与海南农垦集团、晨星居民委员会三方联合举行的。这是领队何启珍和她助手朋友，这些助手是粤海知青网站的老知青，虽然不是晨星农场知青，对晨星知青墓的情况早已熟知，非常热心地协助启珍打理纪念活动的各项准备工作。 我们早上8点从广州出发，下午4点50左右就到达徐闻港，准备乘轮渡船过海。 近20年没走过从广州到海口的海陆联运线了，新的徐闻港码头候船大厅真气派！ 农友们纷纷拍照留念 活动筹备组的成员在候船时还在商讨有关工作 上船时间到了，我们乘坐的是鹦哥岭号轮渡船。 海风清爽，心情愉悦。 下午5点开船，6点多到达海口新海港，6点半左右开车，没想到要7点半后才到达海口的火车头海鲜大排档。晚餐颇具仪式感，菜肴也十分丰盛。 我们每次回海南，晨星6队海口知青邢增洪都会在海口热情迎接我们。2016年11月那次，他带我们游览海口市的景点，又找朋友开车带我们回晨星，之后去琼中县的太平农场，看望从6队调去建设新团的老工人傅新春一家，接着又开车把我们送到万宁龙滚村的李城丰家才离去，这农友情谊太令人感动了。他近年腿脚不方便了，听说我们要去，提前一天去我们预定的酒店踩点，16日早早来到酒店等候，农友相见十分兴奋，一直聊到晚上10点多钟。 10月17日早上7点半，我们的大巴就从海口市启程，开往屯昌县的晨星农场（现在已经与黄岭农场一起合并入中坤农场）。 沿途所见，许多橡胶林段已经被槟榔所代替。由于我国生产的天然橡胶成本贵过中南亚，与国外价美物廉的合成橡胶价格更是无法比，加上农场的体制改革，能赚钱的槟榔就开始代替橡胶成为农场里主要的经济作物。 晨星农场的大门仍在 9点钟左右，我们的车到达晨星农场场部。参加这次纪念活动的海南农垦各级有关部门领导、组队自行从广东潮汕地区赶来参加活动的潮汕知青、海南本地的罹难者家属和在农场安家的知青，先后来到集中地点，大家一下车就相互热情握手、拥抱寒暄，知青之情溢于言表。 组织者开始整队出发 这是海南农垦中坤农场有限公司、西昌镇晨星居委会、海垦集团关工委、海南农垦博物馆（农垦知青博物馆）敬献的花圈，“永远怀念”四个大字表达了所有人的心声。 知青和罹难者家属敬献的花圈，对联由活动筹备组的晨星知青黎服兵撰写：青山有信同心传薪火，绿水留音泣血化金虹。 参加纪念活动的队伍从晨星医院旁边出发 从场部医院通往知青墓的原是一条不宽的泥土路。为了将其改建为可通汽车的水泥路，方便扫墓者通行，红光农场一位知青慷慨捐助20万元，加上晨星知青基金的10万元，由农场出面协调有关问题，终于使修路的夙愿成真，为表感激之情特在路边立碑铭记。 队伍到达知青墓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知青墓背面的碑文：公元一九七 O 年十月十七日凌晨因山洪暴发而长眠于此的二十二名广州、潮汕、海南等地的知识青年永垂不朽。自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以来，为海南岛的开发而献出壮丽青春与生命的上山下乡青年永垂不朽。由此上溯至一九五八年，近四十年来在这块古老深沉大地上历经洗礼而不幸遇难的屯垦青年永垂不朽。星移斗转，岁月流逝，无论后人如何评说，作为历史一页，你们已深深地铭记在当年知青及全场职工的心中。此碑为证 知青墓园是1998年重修的。据说最早是晨星知青景小诗提议，冯国森和黎服兵等具体操办，广州知青和潮汕知青分头召集晨星知青聚会，大家捐款重修知青墓。当时任晨星农场的场长陈华业和书记周苍龙都是知青出身，大力支持解决土地和工程费用，集合各方之力顺利完成了这一工程。这面墙上篆刻了所有捐款知青的姓名，不论捐资额多少，一律按各人所在连队排序。 知青墓园由当年“10·17”事件的六名幸存者之一、在深圳建筑设计院工作的黄珊建设计绘图，知青黄友民参考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铭文句式撰写碑文，“知青墓”三个大字是请广州市书协主席苏华题写的。庄严肃穆的知青墓园历经几十年风雨仍保存完好，许多晨星知青回来农场，都会到墓园来看望逝去的战友。 现在的知青墓园成为海南农垦青少年爱国爱垦教育基地 拜祭队伍手持绢花肃立在知青墓前 前来参加纪念活动的海南农垦有关方面的领导 中坤农场知青田亚东担任这次祭拜活动的主持人，他在开场白中说：55年前的今天，晨星农场22位知青伙伴不幸殉难，怀着沉痛缅怀心情，亲友们来此悼念。令人感动和欣慰的是，此次活动得到了海南农垦和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海南省农垦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海南农垦博物馆（海垦知青博物馆）、海南农垦中坤农场有限公司、屯昌县西昌镇晨星社区居民委员会等单位领导及代表出席了此次悼念活动。 敬献花圈 田亚东带领大家向22位罹难知青默哀，三鞠躬。 中坤农场副场长蔡伟宁代表农垦系统致辞：今天的纪念，既是缅怀，更是传承。我们要传承知青们的艰苦奋斗精神，将对农垦事业的热爱化作坚守的力量，在各自岗位上续写担当；我们要传承他们的集体情怀，牢记危难中守望相助的温暖，以团结应对挑战；我们更要传承她们的赤子之心，把个人追求融入国家发展，践行责任使命。在此，我更要向各位家属致以最深切的慰问与敬意。你们承受的伤痛我们始终铭记，战友们的英魂因你们的思念而愈发鲜活。最后，请允许我再次向1970年10月17日殉难的22位知青战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与最深切的怀念！你们的忠魂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你们的精神永远激励我们前行。愿英烈安息，愿农垦事业薪火相传，愿祖国愈发繁荣昌盛！ 罹难知青张惠的妹妹张琦的发言令我落泪：亲爱的22位知青战友，亲爱的张惠姐姐，今天我们又来看你了。你走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告别的话。但却把美好青春，永远地定格在了这里，和这片土地，和晨星农场，和你身边的这些战友们，融为了一体。你们用惨烈的方式，见证了那段特殊的历史。今天，我们不是来歌颂伟大，我们只是来诉说思念。你们离开我们已经55年了，光阴荏苒，但是你们的音容笑貌一刻都没有离开，我们想念你们，梦里常和你们相见。你们22位生前同一连队，到了天堂依然是一个集体，不孤单、不寂寞，想到这一点，我们心里感到莫大的安慰和宽解。安息吧，姐姐，安息吧，亲爱的战友，二十二位年轻的灵魂。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何启珍是1970年10月17日事件幸存者，她的发言声音颤抖：尊敬的22位战友，我们来看望你们了。忘不了55年前的夏天，为改善二团指战员生活，你们流大汗出大力白手起家建猪场。更忘不了10月16日是连队休息日，不少人回到老连队探望亲朋好友。当广播传来台风即将来临的消息，你们谢绝好友的挽留，从各连赶回养猪连抗击台风抢救集体财产；在洪水中你们危险冲在前，安全让战友；生命最后一刻你们手挽手高唱国际歌……这一幕永远铭刻在我脑海里。六位幸存者杨铭田已病逝，其余四位身体也不好。她们虽时刻记挂着你们，但心有余却力不足，我代表她们来看望你们，你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感谢广大知青、晨星农场职工、干部、晨星居、西昌镇政府把知青墓建设、维护得这么好；感谢红光知青捐资铺设通往知青墓地的道路；感谢海垦集团把22位评为感动海南的殉职知青群体，感谢海垦关工委把晨星知青墓定为青少年爱国爱垦教育基地；感谢屯昌县政府把晨星知青墓申报为县级历史文物保护单位。愿晨星知青墓永存，让22位团结、奋斗、勇于奉献的精神得以传承发扬光大。 当年参与抢救工作的六师二团（晨星农场）武装连女排排长朱淑倩深情地说：姐妹们，我来看你们了。五十五年了，你们的模样，我一直记得。她还说：天灾难免，但领导者建点选址的错误决策是可以杜绝的，自然法则不可违背！ 与冯国森共建知青墓“魂兮归来”纪念石的黎服兵在发言中说：那夜风雨如注，我们本该一起回家。他们没能回来，我们替他们活着，更要活出意义。历史教训，不可逆天，不可欺人。面对埋葬22位知青的坟茔，后来人将恢复对生命的尊重、敬畏。真相如祭！真话如祭！ 黄岭农场知青杨小村深情回忆：我们曾一起开荒、种胶、挑担，风雨同舟。他们走了，但他们的笑声还在林间回荡。他还赋诗一首抒发知青的缅怀之情。 潮汕地区知青代表林秋城动情地说：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却因同一份理想走到一起。他们的牺牲，让我们更懂得团结与坚守的意义。 随后，参加祭拜活动的全体人员手持绢花列队前行，将手中的花献给长眠在这片热土的知青。 养猪连指导员李灶和连长朱国干都是上世纪60年代初就参加海南垦荒队的老知青，台风洪灾之后，罹难者中只有李灶的遗体一直没有找到。 连长朱国干是从五队调去养猪连的，听说他的父亲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国军将领，解放后在某军事院校工作。他是当年的青年垦荒队队员，在五队时与广州知青相处关系很好。 广州知青李小玲的高中同班同学特来拜祭。李小玲品学兼优，是华南师院附中团委的组织委员，1966年跳级参加高三级的高考复习，已被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提前录取。一位中国未来外交战线的好苗子，却被突如其来的文革改变了人生。李小玲是我们这些十七八岁小知青的偶像，我们都喜欢围在她的身边听她侃大山，讲历史故事世界新闻。她因肝病求医来我们六队住过一段时间，刚好我因建新连大会战上山砍木料，脚部严重受伤不能走路，全靠小玲帮我去食堂打饭，扶我上厕所，她那时还为我们六队知青拍了不少珍贵的照片。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位睿智可亲的好姐姐！ 田燕文也是我们华附的学姐，她和李小玲是从同一连队调去养猪连的。不记得是什么原因，她也短时间在晨星六队住过，我们下工后同在小溪边洗衣服，她说起李小玲在连队遭人陷害，说她指使小孩子写反动标语。我们都很气愤，说谁写反动标语也轮不到她这样衷心爱党的老革命后代啊！ 田燕文的老同学们鞠躬献花 麻海晨是我同班同学麻海平的妹妹，她们的父亲是在香港从事地下党工作、身份暴露后撤回广州到华南师范学院工作，文革初期就成了被批判打倒的反革命特务。当年在太古仓码头上船去海南之前，她的妈妈搂着两个女儿伤心落泪的情景，深深留在我的脑海中。海晨原应随华侨中学的同学们一起上山下乡的，但妈妈一定要她跟姐姐在一起，她到晨星农场时年仅15岁。每次祭拜知青墓，我都要在这位小妹妹墓前献花，我们在场部最后一次见面聊天的场景如在眼前。 张惠也是华南师范学院教师子弟，她小学毕业已经是游泳高手，被少年体校相中决定录取。如果她真的去了体校，就能避过这场山洪的灭顶之灾，家里人对她的逝去痛心不已。 梁愉辛是华附老高二的学姐，父母老革命在文革中变成了走资派，姐弟妹四人一齐发配海南农场，两位弟妹去了中建和黄岭，她与小妹在晨星。我与她的小妹同在6队，那年愉辛与养猪连同伴去山上割茅草，我们在下工的路上相遇，姐妹俩亲亲热热在路边谈话，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愉辛大姐。 李城珍是海南知青，她的爷爷是追随孙中山辛亥革命的老人，父亲是马共党员，解放后从国外回来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却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分子，遣送回乡当农民。城珍能歌善舞考上艺校，却因家庭成分被拒之门外，弟弟李城丰甚至被剥夺上中学的资格。城珍因为是自己联系来晨星农场的，不算是正式职工，当年领取抚恤金都低人一等。阶级斗争家庭成分伤害了多少无辜的年青人！李城丰一家年年都会到知青墓为姐姐扫墓，姐弟情深令人动容。 李力是华附老高三的学姐，听说她在学校里聪慧上进却一直入不了共青团，原因就是出在家庭出身上。在洪水围困的险境中，个子矮小的她将较高的地方让给同伴，主动站在地势低的地方，金子般的人品感动了许多人。 当年李力带着弟妹来到晨星农场，一起分配在八队工作，小妹妹李可只有14岁，是真正的小童工。这次来祭拜姐姐的李可在墓前痛哭失声，一旁的我也悄然落泪。 燃放鞭炮告慰英灵 祭拜仪式结束后，部分参加活动的知青和家属合影留念。 一向热心支持知青活动的余志强慷慨出资，在农场场部的鸿海酒家摆宴十围招待来宾，为知青们与农场老领导、老工人、老农友的叙旧畅谈提供了难得的机遇。 各队的知青与老工人合影留念 这是我们六队的知青农友。我们上次回农场时，在场部安家的潮阳知青马希杰马佩贤夫妇家里，看到了他们保留的在六队工作时的工具箱，客厅墙壁上挂着马佩贤参加省劳模表彰大会的大合影。这次回来参加祭扫活动的潮阳知青赵锦水，在晨星工作长达21年才重返家乡定居，他与徐闻知青陈惠如同在六队后勤班工作，相识相恋安家立业，可惜这次惠如没有与他同回农场。 餐聚后还有一个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多亏原六队一位老工人的女婿小林，自告奋勇开自家车带我们去六队和九队转了一圈。 又看到了熟悉的橡胶林段。当年我们一起分配在六队工作，后来指导员带了邢增洪、林坚等一批知青去开辟新连队九队，所以六队与九队的知青亲如一家。 一路所见，农场剩余的成片橡胶林真是不多了，似乎看不出还在继续收割的表象。 六队的面貌与我们2018年那次回来时变化不太大，几幢破旧的老平房大部分空置，部分房间还有人居住，但熟悉的老工人大都见不到了。 老水井那片地盖起一座气派的新楼房，三层楼加上一个小院，从铁门外面看到场院地上晒了许多农作物。正在翻晒劳作的人我们不认识，他说他们家是广西人，或许是后来到海南农场承包谋生的大陆人？ 六队老工人陈良诚家的房子也很不错，是个勤劳致富的家庭。 他家种了两三千棵槟榔树，现在已经挂果收获的有一千多棵，家门口停着自家的小汽车、四驱工作车等。 陈良诚夫妇热情迎接我们，可惜我们赶时间，没时间坐下喝茶聊天了。 下午两点，大家赶回集中地点上车，赶赴屯昌县城参加下午的座谈会。 座谈会在屯昌县旅游和文化广电体育局的二楼会议室召开，办公楼大门口还挂着屯昌文物局的牌子，细微处体现国家的治理模式。 黄岭知青高宏的和杨小村没有在晨星农场吃午饭，他们赶去黄岭农场，为在大会战时期翻车殉职的老同学杨顺扫墓。想不到黄岭知青在2008年为四位牺牲知青重修的墓地，已经被荒草大芒掩盖，高宏的手脚并用钻进去拍了照片，那场景看了令人心酸。 县文旅局长小董是晨星农场的垦三代，他的爷爷曾经与黎服兵同在晨星十队工作，但看来他对爷爷的这些往事完全不知情。座谈会是了解申报将晨星知青墓列入县级历史文物名录的进度，需要我们知青配合做哪些工作。我感觉小董局长是个不讲官话办实事的人，座谈会上大家畅所欲言，相互理解，效果非常好。 知青们希望由政府部门出面管理知青墓的维护管理工作，我们可以筹款提供维护基金，但小董局长立即否定了，说政府部门有法规约束，不能接受民间团体集资。经过一番交流，我觉得他是为知青们的热忱，特别是何启珍在近两年中，每年自掏腰包五千元请人维护知青墓的行为所感动，最后谈了三点意见：一是近日专家们将审查知青墓列入县级历史文物保护单位事项，他认为有八九成把握能获得通过。二是维护知青墓每年费用五千元，他与局里讨论一下，这笔维护费应该可以由他们承担，这事有七八成的把握。三是知青墓列为文物单位，需要建立相应历史陈列馆，陈列馆可以考虑启用已经闲置的原晨星农场办公楼场地，陈列所需的历史资料，下一步再与知青们合作收集整理。座谈会的结果令我深感欣慰，晨星知青的一块心病终于有望圆满解决了！ 纪念22位晨星知青牺牲55周年的活动圆满落幕，感谢何启珍及活动筹备组成员几个月的辛劳付出，感谢同行知青们的现场记录和拍照分享，最真挚的知青情谊将永远伴随我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