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漫笔——写在重阳节之前

愚作成

九九漫笔：不与时光论短长——重阳节随想（续篇）·写在重阳节之前

晨起推窗，见小区楼下银杏树叶已泛黄，仿佛镀了一层薄金。秋风过时，簌簌的几片残叶飘落在石阶上，像谁不小心抖落的碎阳。手机屏幕亮起，跃入眼帘尽是满屏的“重阳快乐、幸福安康”，红彤彤的祝福图里，菊花叠着寿桃。老人们倚椅静享着秋日的暖阳。此情此境，忽然想起去岁今时写下的《重阳节随想》… 文中关于“生老病死”的句章，竟如一颗埋在时光里的种子，今又抽了新芽。

又逢重阳，心底倒比往年多了几分坦然。世人总爱对“老”字筑墙设防：怕哪天晨起时腰腿的钝痛牵绊，怕转身忘了刚搁下物件的地方，与熟人亲友的电话、微信和姓名，更怕那病历本里、CT片上那模糊的阴影，引来令人无措，窒息般的惶慌…案头新沏的菊花茶还冒着轻烟——去年此时还觉“老之已至”的惆怅，今岁登高临远，却生出些许“秋光正其时”的疏朗。

往年总避谈这“老年节”的名头，仿佛一提及，便要把鬓边霜色、步履沉缓都摆到台面审视。如今却觉，所谓衰老，原是时光给生命镀的一层包浆。就像小区那棵老黄葛树，春抽新叶时鲜绿惹眼，秋落残枝时更显苍劲，树皮上的每道裂痕，都是它看过朝暮、经过人世的墨痕——记得从前住石板坡时，巷口那棵百年黄葛树，枝桠能遮大半个院子，重阳前后总有人在树下晒菊花、腌腊肉，风一吹，菊香混着肉香，便是老重庆的秋味。人何尝不是如此？“青丝变白发”，不是岁月的催逼，是过往光阴在发间留下的印记；“矫健化蹒跚”，不是筋骨的颓败，而是双脚踏过山河大地的从容丈量。

晨起翻旧相册，见青少时在重庆街头拍的照片：少年立在解放碑下，白衬衫被江风鼓得发胀，眼里盛着整个山城的灯火。那时总觉得日子长如嘉陵江水，不曾想到，曾经风华少年，而今古稀的老人，多年后会在重阳这天，对着一锅温热的羊肉汤锅凝思沉想。 老重庆的重阳，讲究“一汤一糕一登高”，羊肉汤首选城口的山羊肉，加当归、枸杞慢炖，汤头奶白时撒把葱花，街坊邻里端着碗在巷口蹲坐，边喝边摆龙门阵；重阳糕则是糯米掺着桂花蒸的，糕上印着“福寿”二字，小孩攥着糕追跑。

这些年城市长高了，石板路换成了柏油路，可街角仍有老字号羊肉汤锅店，一到重阳便支起铁锅，蒸汽裹着肉香飘出几条街。如今喝着汤，暖的何止是身子，更是那些被时光封存在汤里的记忆——记得儿时跟着兄长登高，不是去南山，是爬枇杷山，拾极而上，说“登高是为了望远，也是为了让日子节节高过得更安宁”。老来才领悟，所谓“九九登高”，未必是往高处走，而是往远处看。今之登高，望两江如带，城郭如棋，那些曾以为跨不过的坎、解不开的结，都在这登高望远的视野里，缩成了眼底的一粒尘埃。

生死原是自然的循环：生是吸，死是呼，一吸一呼间，便是生命的全过程。就像这重阳的菊，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在同样时节绽放，只是花瓣上的露珠，或许浸润了新的月光濡染。

可我如今倒觉得，老来最大的好处，是有了“不着急”的底气。年轻时想做的事，总怕来不及，慌慌张张往前赶；如今却能躺在阳台藤椅上，捧一本旧书，慢慢品一杯老茶，忆一些陈年旧事。就像重庆的老火锅，总要用老灶慢炖，食材的鲜香才肯慢慢渗出来；人生这锅汤，熬到老年，才熬出了最醇厚的滋味。

有人说“老而无用”，可我瞧着，老来的日子自有一番光景：琴棋书画里陶情，花鸟鱼虫间寻趣，垂钓旅游寄情山水。不约而至的“坝坝茶”，品茗酌饮“吹垮垮”，抑或居家，含饴弄孙话家常。说地道的重庆话，逢着好天气，约上三五好友或老伴公园里走走逛逛，看秋菊展放，聊从前的日子——这般烟火气里的自在，何尝不是人生的佳境？

今年的重阳，没有太多感慨，只在登高时摘了一朵野菊，插在案头瓷瓶里。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菊花的清香，也裹着曾经老巷的烟火气。忽然觉得，所谓“活得清醒，死得明白”，不必非得壮怀激烈，也不必刻意追求什么境界，不过是像这菊花一样，该开时尽情绽放，该谢时坦然飘落。值此重阳将至，当以一颗从容心，快乐忘年的活着，不负自己、不负秋光。

“夕阳无限好，莫道近黄昏”！

谨以此文，寄与各位同频道友，愿我们都能在岁月里从容行走，看秋菊年年绽放，听故径岁岁留香。

农历乙已蛇年九月初五日

2025年10月25日 重阳将至

【附：2024年（重阳节感怀）旧文】：

重阳节感怀：也谈生老病死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重阳节者，老年节也。在这一年一度的重阳节里，首先，我要感谢朋友圈、微信、QQ 群里至爱亲朋好友们的节日祝福！

但是，坦白讲，我个人并不喜欢这个节日，自然也不大乐意接受这所谓节日的祝福。若不是微信朋友圈、QQ 群里友朋刷屏似的互道祝福，若不是墙上挂着的日历还有记载，真还忘了今天就是九九啥的节了。个人似乎从来没意识到衰老已悄然来临……友朋的祝福问候仿佛在提醒我：哦！原来我老之已至矣，真的老了！于是，不得不思考人这一世，终将面临的话题——生老病死。

曾见过网络、电视新闻里，各大医院喧嚣焦虑且人满为患的就医场景；想到人这一生绕不开、躲不过，不可抗拒的现实——衰老；叹想过备受诟病、堪忧的医保社保；预想过生命旅途中或有不可预测的风暴——“疾病”的不期而至。古汉语中，“疾”为一般小恙，“病”为重病，如病入膏肓、不治之症…于是又想到了人生旅程中最后的一站，生命的归宿——死亡！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佛家、道家有“生死轮回”观念，认为人的死亡只是肉体生命的终结，灵魂不死，且灵魂会根据人前世今生的善恶修为，进入下一世轮回。西方宗教哲学家柏拉图、尼采亦有“永恒轮回”之说，几近于中国佛、道家“死亡即重生”的观点，认为死亡不是生命的消灭，而是另一生命灵魂的再生和始端。当青丝变白发，当矫健化为蹒跚，人的“衰老”只是生命形式的一种自然状态，人生命的消逝，如四季交替，周而复始，我们当以积极与敬畏的心态坦然面对，不必过于哀伤。道家学派代表人物庄子，面对其妻的死亡“鼓盆而歌”，便是看淡生死的体现。因为，生命的归宿始终是一个无法逃避和未知的存在，人应顺其自然。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既无李、曹般壮怀激烈之志，亦无燕雀安于窠臼之想。只是想忘却年龄的活着，尽可能平平淡淡、快快乐乐“乐以忘忧”地生活，不苟且、不妥协。所谓“七十而从心所欲”，福寿康宁，是人之所同欲；死亡疾病，是人所不能无。“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乃生命之必然。所幸我这贩夫俗子、肉体凡胎生机尚存，虽无法预测死亡与明天谁先到来……

人固有一死，但死因各异，或死法不同。世人之死细究起来，不外乎死于贫困无依、死于天灾人祸、死于互相残杀、死于怨世而自戕、死于愚昧无知、死于兵荒马乱，或死得不明不白等等。总之，底层贫民大多死于穷困潦倒，富人权贵或死于暴殄贪婪、荒淫无度、穷奢极欲。

向死而生，敬畏生命；有感而发，不平则鸣，这或许就是我之宿命，也是我的一种生活态度。人各有志，观如今世道，言论空间逼仄，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我只希望不被时代裹挟，不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倘若人一生能活3万天（82岁），我如今已古稀有二，或许已进入生命倒计时。故别无他求，只想说自己想说（且能够说）的话，做自己想做（且能够做）的事，诚谓坦坦荡荡地生。我以为人活一世，未必在乎年龄，也不仅仅是物质享乐，更在于明辨是非与善恶，在于正义良知的修为与学习。否则，无异于醉生梦死、行尸走肉。所谓“活得清醒，死得明白”，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是，亦死而无憾！

谨以此文，致谢公民圈里、时政群里各位同道好友重阳节的祝福，恕不一一回敬！

农历甲辰年九月初九日

文/金不换（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