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酒文化与九个碟子

谢均焱

监利街头巷里，正悄然漫开一股饮食新风——喝早酒。无论是起早营生的小摊小贩，还是晨练归来的老少爷们，总爱三五成群，在露天里、树荫下围坐成桌。几锅热腾小菜、数碟家常卤味，配上二两白酒，便吃得喜滋滋、聊得热腾腾，天南地北的闲话里满是自在。他们不图奢华讲究，只求一份随性舒坦；不计较排场大小，只恋这口地道滋味。若有熟人路过，桌间定有人起身招呼：“来，搞一杯！”来人客气推辞，热情的邀约者便笑：“不就添双筷子的事儿嘛，来来来！”一边喊着，一边朝老板扬声：“麻烦加个凳子哟！”来人也就不再客套，随意坐下端起酒杯，满桌的和谐暖意，在碰杯声里漾开。

在当下经济下行的背景下，监利市人民政府瞄准这股民间消费风气，顺势而为提倡并推广早酒文化，欲将其打造成独具监利地域特色的亮眼名片。这份顺应民心、激活经济的思路，无疑能为监利发展注入积极动能，实在可取。

监利早酒的根，其实扎得颇久。有人说它源于码头文化，也有人称起于渔业传统，这些说法已难考证。但从农村请客的老礼节里琢磨，它的起源或许比这两者还要早得多。

在我们江汉平原的农村，古往今来，儿子成婚、闺女出嫁，或是老人辞世，都是天大的事。无论家境贫富，总要摆酒请客。尤其是婚嫁喜事，姑爷、舅爷这些尊贵客人，得在正日子前一天赶到主人家。在支宾先生的主持下，陪着媒人商议聘礼准备、仪式流程，这一天被称作“陪媒过礼”。

“陪媒过礼”议事，总不能干坐着。离午饭还早，东家便把前一天卤好的菜切成块，用小碗分装好端上桌。媒人通常有两位，所以至少要摆两桌酒——媒人坐上席，姑爷、舅爷分别陪着两位媒人。支宾先生坐东席执壶斟酒，西席则由德高望重、懂礼数的长辈负责添酒。东席为尊，称作“主席”，斟酒人先动筷“领菜”，他没动，旁人谁也不能先吃，这便是“主席”一词的由来。

这会儿也有其他亲戚来送礼，东家便多摆几桌，让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叙旧：聊年成好坏、话古今趣闻、谈家常琐事，友谊在觥筹交错间渐浓，亲情在推杯换盏中延续。此时的早酒，早已成了赓续亲情、团结邻里的纽带。久而久之，这种随意的早酒小聚，慢慢演变成了有仪式感的“九个碟子”，一代代传下来，成了刻在乡土里的传统文化。

说起“九个碟子”，门道可不少。它用质地上好、且有香气的木料做成九宫格托盘，每个格子里摆的多是卤菜，每碟菜上面点缀腌红胡椒，红亮的颜色像朵盛开的花儿，格外惹眼。卤菜也有讲究：卤海带、卤千张、卤豆腐、卤五花肉，再配上卤猪血或鸡血、卤鸡子、卤鸡蛋、卤鸡眕，还有一盘油炸刁子鱼。有意思的是，卤鸡眕多是“看菜”——好几只鸡才能凑出一碟，一般没人动筷，只作摆盘。还有一碗煎鱼，也是“看菜”。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一碗煎鱼常要东家挨家挨户去借，实在没法留了，才会被嘴馋的“好吃佬”吃掉。民间还传着句俗话：“铁筷子怕冷煎鱼，冷煎鱼怕好吃佬”。这两盘菜金贵，要是有小孩忍不住伸筷子，大人便会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筷子轻轻压住，不让孩子动。

“九个碟子”上完，还有两道配菜：一碗是刚才说的煎鱼，另一碗是榨菜炒肉或者是胡萝卜丝炒羊肉。酒过三巡，东家会给客人端上一碗热面条，随面条一起上桌的，还有两盘淋了糖稀的煎糍粑，外加一锣筛炒米——用炒米泡面条，是独一份的乡土风味。

不喝酒的人，早早就散了席；喝酒的人，往往喝得醉醺醺的，“杨树不认得柳树”，聊天也从家常寒暄变成了声旺嗓大的“吹牛”，一直吹到接着吃午饭。可就是这份不加掩饰的随意，让喜庆的氛围更浓了。

只是如今，日子过得快了，农村里这样的仪式已少见。客人来得没那么早，东家也就不再特意备早酒；即便备了，“九个碟子”也难寻踪迹了。好在监利推广早酒文化后，不少早酒店开始恢复这老样式，让年轻一代能借着这桌菜，摸到家乡的历史脉络、感受到传统的温度。

其实现在的“早酒”，也不止是早上喝的酒了。它早已成了一种生活文化：退休的老人晨起散步、打太极后，约上三五好友、七八街坊，找家早酒店吃点东西、喝点小酒，有个聊天的去处。这份休闲与自在，别提多惬意了。

至于有人说早酒文化源于码头，也有几分道理——码头兴起时，工人喝口酒能暖身强筋、促进血液循环，好有劲头干活；也有人说源于渔民：渔民把鱼卖了，揣着钞票带着收获的喜悦，喝杯早酒驱寒又犒劳自己，这说法也说得通。但这些，更像是早酒习俗的衍生形式，称不上“文化”二字。

不过，喝早酒也有两面性。它的弊端很明显：酒喝多了容易行为失控，可能引发事故，还伤身体。任何事都得有分寸，不能过度。相关部门也该加强引导和管理，避免无序发展，让早酒文化真正承载起传统民俗的美德，既增进邻里和谐、涵养社会文明，也为监利的经济发展添力、为城市形象加分。

政府还应利用地方优势，如三国古迹华容道、汉王陈友谅遗迹、容城八景、程集古镇、湘鄂西苏区红色经典遗址等等，加大旅游资源的投资与开发，让食客吃有味道、喝有兴致、玩有亮点、乐有情趣。让监利悠久的历史赋予“监利早酒”深厚的文化底蕴，真正起到用“监利早酒”地域品牌撬动监利经济发展，谋利于国、造福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