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秋月

陈立龙

　　这晚，我没有携酒，只揣着一怀空濛的心绪往孤山去。友人笑我痴，中秋夜竟要独访平湖秋月。他们不懂，我正是要避开那满城的烟火与人声，去会一会那传说中的清寂。

望湖亭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轮月亮，冷清清地挂在湖上。湖水是暗蓝色的绸缎，月影投下去，便化开了，成了一团晃动的光晕，软软的，像一滴未干的泪。四周静极了，只有风过柳梢的微响，细细的，仿佛是谁在远处叹息。

我便在这亭中坐下，恍惚间，竟觉得那徐文长或许从不曾离去。他是不是也如我一般，厌了那诗社的喧嚷与虚文，才拣了这样一个更深夜静的时刻，独自来领受这月色的真味？那传说中的画与诗，兴许只是后人附会的热闹；真正留下的，该是这一片挣脱了言语与形迹的、赤裸裸的美。

眼前的景致，便是一幅无需装裱的“平湖秋月”。月光不言语，只将山色、塔影、水波都调成一味淡淡的银灰。湖是平的，平得像一场无痕的梦；秋是深的，深得能淹没所有过往的喧嚣。在这里，你与古人照面的，并非是他的才情，而是那份同样面对天地大美时，无言的震颤。

起身离去时，月亮已微微西斜。我回头望去，亭台水榭都静静地睡在月光里。忽然了悟，这平湖秋月，原不是一幅画，一首诗，而是一种心境——是千百年来，无数孤寂的灵魂，于此地共同做的一个，清澈而辽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