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音散文·文化篇】 时辰里的光阴絮语

恒

本篇配音：主播俊宇

　　老座钟的摆锤敲过亥时的终了，窗外的月光正漫过石阶。忽然想起祖父总说，"时候不是数字堆的，是跟着日月走、顺着草木动的"。十二时辰像串藏在时光里的珠子，每个时辰都拴着些活物、些古称、些烟火气，把一天的光阴织成了有温度的布。



　　子时（23时至1时）的黑最浓，却藏着最细的生机。这是古人说的"夜半"，又名子夜，天地间的阴气到了极致，阳气却已在暗处萌芽。老鼠在粮仓角落窸窣穿梭，它们的爪尖沾着新收的谷粒，在地上画着细碎的星图。守夜人的灯笼晃过巷口，光里浮着无数尘埃，倒像是被惊动的时光碎片，与鼠声叠在一起，成了"中夜"最静的喧嚣。祖父说，这时的露水落在菜苗上，能让根须长得更沉，就像这时辰的名字，藏着"阴极之至，阳气始生"的深意。



　　丑时（1时至3时）的牛栏总泛着草香。古人称这时为"鸡鸣"，又叫"荒鸡"，天还蒙着墨色，村东头的鸡已开始第一声试啼，老黄牛便跟着醒了，反刍的声音很有节奏，像谁在用粗砂纸打磨黑夜。父亲说以前耕牛这时就得起身，嚼几口干草便跟着农人下地，露水打湿的蹄子踩在田埂上，能印出带草屑的印子。后来不用牛了，牛栏改成了杂物间，但每到"荒鸡"时分，仿佛还能听见草料翻动的轻响，那是老辈人刻在时光里的勤勉。



　　寅时（3时至5时）的山最醒。这是"平旦"，黎明将临未临，天是墨蓝向鱼肚白过渡的颜色。古人说这时"日夜交替，天刚蒙蒙亮"，老虎曾在山谷里荡出回声，如今换成了晨鸟的第一声啼。祖父常这时披衣起床，说"平旦的露水能治眼疾"，其实是借着熹微的光，去菜园摘带霜的青菜——他总说，这时的菜带着"刚醒的劲儿"，炒出来最鲜。打更人收起梆子，天边已洇出一抹浅红，像是时光在鸡鸣与日出间，悄悄换了件衣裳。



　　卯时（5时至7时）的窗棂最先接住阳光。"日出"时分，破晓的光劈开云层，兔子在篱笆外的苜蓿地里蹦跳，前爪扒拉草叶的声音，惊飞了叶上的露珠。母亲这时总会掀开蒸笼，白汽裹着馒头的香漫出来，与院子里的桂花香缠在一起。她总说"日始的面要多揉三遭"，就像兔子捣药似的，得有那份耐心，日子才能发起来。朝阳爬上东墙时，竹篮里已盛满带露的豆角，水珠在晨光里亮得像碎银，倒比"旭日"更先唤醒人间烟火。



　　辰时（7时至9时）的云最忙。"食时"一到，炊烟便在村庄上空织成了网，学堂里的孩童开始背书，"子曰"声混着卖豆浆的吆喝，在巷子里荡来荡去。古人说这时"龙会行云布雨"，所以晾在绳上的衣裳得赶紧收。磨豆腐的石磨转得正欢，豆浆的白浆顺着石缝淌下来，像谁把辰时的云揉碎了，拌进了人间烟火里。有蜻蜓低低掠过水缸，翅尖点起的涟漪，倒像是龙留下的细碎爪痕，给"早食"的时光添了几分灵动。



　　巳时（9时至11时）的藤蔓缠着墙。"隅中"时分，日头爬到半空，蛇在葡萄架下蜷成圈，鳞片反射着阳光，像串被遗忘的金链。绣娘坐在窗下挑针，丝线穿过布面的声音，与蛇吐信子的"嘶嘶"声奇妙地和着。祖母说"日禺的线最韧"，她纳鞋底时总在这时穿针，针脚密得能数清，就像蛇鳞那样，一片叠着一片，把日子缝得结实。菜畦里的黄瓜顶着黄花，在阳光下直愣愣地长，仿佛听得见细胞分裂的脆响，这是一天里最蓬勃的辰光。



　　午时（11时至13时）的日头最烈。"日中"时分，阳气盛到极点，马在槽边甩着尾巴，鬃毛被晒得发烫，嚼草料的声音里都带着热气。铁匠铺的锤子"叮叮当当"敲着，火星溅在地上，像谁撒了把烧红的星子。卖凉粉的挑子在树荫下歇脚，瓷碗碰撞的脆响，混着蝉鸣成了"中午"的催眠曲。祖父会在这时眯盹，蒲扇掉在地上也不醒，直到马打响鼻的声音把他惊起，说"日正的梦最沉，能梦见来年的收成"。



　　未时（13时至15时）的树荫最软。"日昳"时分，太阳开始西斜，羊在坡上啃着秋草，犄角蹭过树干，落下几片金黄的叶。绣娘的女儿在廊下翻晒梅干，指尖沾着的酸香，引得蜜蜂嗡嗡地绕。老茶馆里的说书人喝口茶，醒木一拍，故事里的江湖便在"日跌"的慵懒里铺展开来。有放羊娃躺在草堆上吹笛，笛声漫过田埂，羊儿抬起头，像是在听这时光从正午滑向黄昏的轻响。



　　申时（15时至17时）的猴儿最闹。"晡时"一到，日影西斜，它们在祠堂的檐角追逐，爪子抓着瓦片的声音，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起。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竹筐里的麦芽糖沾着阳光，甜香能飘半条街。账房先生在这时拨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与猴啼声叠在一起，倒像是给白日的忙碌算着总账。夕阳开始斜斜地照进窗，在账本上投下长长的影，"夕食"的炊烟已在远处升起，提醒着人们该收工归家了。



　　酉时（17时至19时）的鸡最忙。"日入"时分，日落西山，它们在院子里刨着土，咯咯的叫声里带着归巢的急切。母亲把晒好的辣椒收进簸箕，红得像堆小火焰，与鸡的金羽相映成趣。炊烟在屋顶绕着圈，把各家的饭菜香拧成一股绳，在巷子里慢慢荡。有晚归的农人扛着锄头走过，鞋上的泥土落在石板上，与鸡粪的气息混在一起，是"傍晚"最踏实的味道，宣告着白日劳作的收束。



　　戌时（19时至21时）的狗最醒。"黄昏"降临，日夕渐沉，它们趴在门槛上，耳朵竖着，稍有动静便"汪汪"几声，把夜的寂静撞出些豁口。妇人在灯下缝补衣裳，针线穿过布面的声音，与狗吠声此起彼伏。打更人的梆子响了，"笃笃"两声，在巷子里荡开，惊飞了檐下的夜鹭。有流萤从狗鼻子前飞过，绿光一闪，像是"日暮"时分漏下的最后一缕霞光，给归家的人照亮门前的路。



　　亥时（21时至23时）的猪睡得最沉。"人定"之后，万籁俱寂，猪圈里的鼾声，与纺车的"嗡嗡"声和着，成了夜的催眠曲。祖母把白天晒的草药收进陶罐，盖子"咔嗒"一声扣上，像给这一天的光阴锁上了门。月光漫过窗棂，在纺车的纱锭上镀了层银，祖母说"定昏的线能牵梦"，她纺着纱，梦里便有了来年的新棉、新米、新光景，等着子时的钟声一响，再把日子重新铺开。



　　钟摆又敲了一下，已是子时。忽然懂得，十二时辰从不是冰冷的刻度，是古人把"夜半""平旦""日中"这些带着天地呼吸的名字，缀在光阴的长绳上，又让鼠、牛、虎、兔这些生灵跑来跑去，把时间踩成了有温度的脚印。就像老座钟的齿轮，一圈圈转着，每个齿牙都咬着些故事、些温度、些期盼——这大概就是古人的智慧：不把时间当流水，而把它当土地，种上每个时辰的独特滋味，最后收获的，便是一整年的光阴馈赠。

注：本篇配图由AI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