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孤说独

三怀

今年，她走了，去了一个再无病痛的地方。她一走，日子就像被抽了筋骨，空落落地撑着架子。我成了守着大本营的孤家寡人，孩子们各自奔忙，孙子辈也埋头书本，热闹是他们的，我这边只剩静默如尘的日常。

从前，饭点一到，厨房里总有声音：“早茶弄好了，快趁热吃！”“中饭好了，再喝一杯吧？”如今，电饭锅冷冷地立着，冰箱拉开也是空荡荡。有时坐在阳台，望着窗外车来人往，竟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清晨。懒得开火，便下点面条，热一热酱，对付一口。拧开那瓶100ml的八加一，小杯一斟，一口闷下，喉咙辣着，心却暖了些。

我常想起李白那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如今倒真成了我的写照。社区有“长者食堂”，街角还有“二号食堂”，一碗热汤面，三五块钱，吃得不体面，却实在。若哪天退休金多出几十块，也能踱进小面馆，点碗红烧牛肉面，再加个卤蛋，算是犒劳自己这孤零零的一天。

一个人的时光，像被按了静音键的剧场，再热闹的街头，走着走着也成了独行。人生如海上漂着的小船，四顾茫茫，没有岸，也没有灯。有时又觉得自己是旷野里唯一一棵树，风来了，只能自己摇晃，没人问你冷不冷，累不累。

可孤独也不是全然的冷。它让人慢下来，想起那些被日子磨平的细节——她炒菜时哼的小调，晾衣绳上飘动的蓝布衫，还有冬夜里她递来的一碗姜汤。这些记忆像暗夜里微弱的萤火，不照亮前路，却让心不至于全黑。

我这五尺硬汉，躺在这张一米八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床太宽，梦太浅。夜深人静，索性坐起，打开手机，在网络上敲下几句，不为谁看，只为把心里的空，填上一点声音。

谈孤说独吧，

孤独不是软弱，

是活到这个岁数，

不得不学会的相处——

与自己，与寂静，与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清晨与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