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隐于市——记湘潭海会寺

老原

深秋的一个晴日，我走进了民主路边的一条小街巷大湖路。街巷子不长但店铺栉比鳞次，路边小商小贩摆的水果摊、蔬菜摊、杂货摊挤满了人行道。买菜的，卖菜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不时还有摩托车轰鸣而过，街巷不宽却也人流涌动，热热闹闹。按时下流行语的说法，是个很有人间烟火气的闹市区。

我沿着小街深入到拐角处，久违的海会寺出现在眼前。那海会寺的新山门，吸引了我，让我想进去看看。

说是久违，其实不然。我不信佛，对庙宇都不怎么关注，更不会进去拜佛求神。平日里对城里的寺庙，我总是熟视无睹。但对海会寺，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印象。

我爷爷的旧宅在湘潭市十六总河街的仓门前。印象中，我家离海会寺并不远。童年时，我跟大姑妈到过海会寺。从河街到海会寺曲曲折折要越过几座石桥，石桥边是连成一片的大塘小塘，也就是叫白马湖的地方。还要经过几条小巷，小巷两边还是很老很老的旧民居。表哥、表姐他们读书的金庭学校，也在那附近。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招工回湘潭市，在一家小厂工作。车间一个同事就住在海会寺旁，我常去他家玩。但那时已没有了寺，寺院成了厂房，好像是家福利工厂。大门口挂了工厂的招牌，不过，还是看得出寺庙的痕迹。

那年，我心血来潮学起了英语。那同事告诉我，他有一个邻居曾经是中央领导的英语翻译，可能是反右时出了点问题，就打发回了原籍。现赋闲在家，工资照拿。有人找他学英语，他不收学费，以此打发时间。同事说，他可以带我去他家引见一下。于是，在某个星期天，我和同事去了他家。从海会寺的高墙下拐进去，一栋带庭院的旧平房便是他家。走进门就觉得有点与众不同：一是家虽简陋，但收拾得干净，确有点“雅”的味儿，二是他家后院的凉棚下摆了张小桌，几把小椅子，平常作会客用。那天，我就到了这个会客处。印象深刻是因当时居民住房紧张，很少见到这样的“客厅”。而且从这里可以看到水面宽阔的白马湖，确实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那次我并没见到陈先生，不久后落实政策，他又“官复原职”回北京给中央领导当翻译去了。

那些年，我常去那里，并不是去看海会寺，而是去那里的大湖剧院看电影。大湖剧院就在海会寺旁边，与寺一墙之隔。但海会寺门口还挂的工厂招牌，没有香火，当然也就没有闲人进出。

直到八0年代初，工厂迁出海会寺，寺庙禅堂房宿归还佛教协会，比丘尼、主持又重新入住寺院。

查资料，海会寺始建于元朝，明末清初建成现在这个规模。与大多数寺庙一样，海会寺在历史上也是屡毁屡修，香火时断时续。民国初年办教育，利用海会寺的院落办了海会学校。后学校停办，寺院几近荒芜，抗战期间又被日机轰炸损毁，更是凋弊破落。直到1949年香火又重新旺了起来。可是到了五0年代，僧尼被遣散，在寺庙院舍办起了街道手工工厂。这或许也是一种幸运，我们很多寺庙古建如果被学校或工厂占用，除了佛像菩萨被毁，主体建筑倒还能得以幸免。

我又返回到大雄宝殿，此时朝阳已经照亮了整个寺院。大雄宝殿四个金字耀眼夺目，仔细看海会寺、大雄宝殿等都是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仆初大师的墨宝。各殿的石柱上的楹联也是省内外著名书法家的墨迹，彰显着传统文化的魅力。

大雄宝殿门前，一女子跪在佛像前祈求着什么。阳光照亮了她的背影，殿堂内背光，女子的形态就很显眼。从背影看，她态度十分虔诚。

经过讲经堂，一尊观音圣像在阳光下慈眉善目注视着芸芸众生，有人在堂内打扫卫生。门前几丛修竹，在阳光下枝叶通透明亮。 几名比丘尼从廊道匆匆而过，轻轻地悄无声息，似乎要去忙什么。见她们走过，我心生疑问，海会寺只有比丘尼（尼姑），没有比丘（和尚），它还叫寺，为什么不叫庵呢？

一老妪捧了些香烛纸包从山门进来，快步走向香炉，双手合十燃烛焚香烧纸。此焚香炉与其他寺院有所不同，它设置了个烟道让烟火顺着居民楼墙壁上的一个烟囱排到居民楼的上空，而不至于熏扰周边的居民。

我走进山门，闹市的喧嚣立马被阻隔，寺院内安安静静，不觉就置身于一种清静平和的氛围之中。沿着斋堂连廊在寺院内绕了一圈，我发现海会寺占地很小，依然保留了传统三殿布局与禅房斋堂设施，主体建筑包括弥勒殿、韦驮殿和大雄宝殿，供奉释迦佛、阿弥陀佛、药师佛及千手观音等造像。各殿廊下的石刻，既有湘潭古城的风貌长卷画，也有佛经故事的经变图，很值得慢慢品读。时间尚早，寺内不见其他信众或游人。

湘潭作为历史文化名城，老城区有着丰富的人文景观，它们隐藏在居民区的各个角落，深度融入了百姓日常生活，形成颇具特色的市井文化，当是湖湘文化的一部分。海会寺隐藏于旧城中心居民密集区，“闹市藏古刹”便是这里的一道靓丽的人文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