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伴

上善若水

不远不近，不离不弃，不冷不热，静静的，暖暖的，像清晨的阳光。

他们坐在长椅上，像两棵树根扎进同一片土，枝叶各自伸展，影子却总落在一处。风从砖墙那边绕过来，带着点柴火堆的干燥气息，不冷，也不热，正好拂过他低头的帽檐，和她静静交叠的手。她没说话，他也没抬头。

年轻时不是这样的。那时总爱争，争谁起得早，争谁烧的饭香，争电视里该看哪个台。吵得脸红脖子粗，转头又因为他忘了关厨房灯而笑出声。那时候觉得，爱是大声说出来的，是牵手时心跳快过鼓点，是下雨天共撑一把伞，淋湿半边肩膀也笑着跑回家。

可日子一长，话渐渐少了，心却更近了。就像这把长椅，坐得久了，凹陷的弧度刚好贴合彼此的腰背。他刻他的小玩意，她就安静地陪着，偶尔抬眼看看他花白的鬓角，像看几十年前那个冒冒失失撞翻她自行车的小伙子。

她没说，但他知道她在笑——从眼角那抹细纹里，他读得出来。拐杖靠在长椅边，像一位老友默默守候。远处的木柴堆得整整齐齐，是昨儿他一截截劈好的。她说不用忙，他说闲着也是闲着。其实都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可正是这些“没必要”的事，把日子织得密密实实，暖暖和和。

少年夫妻，是烈火烹油的热闹；老来作伴，却是炉火将熄时那一缕温热。不耀眼，却足够抵御岁月的寒。他们不说“我爱你”，但每一个清晨并肩坐着的身影，都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