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苑风景】 大字（榜书）之祖《瘗鹤铭》

雨给禾

镇江是一座山水城市，它位于东海之滨的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是历代文人墨客荟萃的地方。历史非常悠久，名胜古迹数不胜数，是我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

《瘗鹤铭》（瘗：读yì，意为“掩埋”）。原文为华阳真逸撰、上皇山樵书，现存残石约88字，内容为纪念仙鹤逝去的铭文，其书法被誉为“大字之祖”，现藏于镇江焦山碑林，是书体由篆、隶向楷书演变过程中的代表，也是中国书法发展史上具有坐标意义的实物遗存。

“大字之祖”里的“大”，不是“大小”之“大”，而是书法术语“榜书”“擘窠书”的专称，指径寸以上、用于摩崖碑榜的巨字。

黄庭坚称《瘗鹤铭》为“大字之祖”，意即：它是后世一切榜书、巨字的源头和典范。

《瘗鹤铭》是一位隐士为一只死去的鹤所撰的纪念文字。此摩崖原刻有华阳真逸撰，上皇山樵书。然对书者，历来众说纷纭，一直争论不休。这主要是由于铭文只书其号，不写真名，让人猜谜至今。

主要观点有三：

一说为东晋王羲之所书，由唐人孙处玄所撰的《润州图经》最早记载，故而黄庭坚等学者认为出于王羲之笔下。在镇江，流传的也是王羲之所为，王羲之的妻子是镇江人氏，王是镇江之婿，再加上美丽的传说，故而《瘗鹤铭》出于其手，犹有一定的可信度。

二说是为南梁天监十三年（514年）刻，南朝道教首领陶弘景所书。此说最早由北宋学者、书法家黄伯思提出，他认为陶弘景隐居茅山时，晚年自号“华阳真逸”，而铭文也颇有道教口风，此说宋代即得到大批学者认可，明清也有许多学者赞附。

三说书者为唐朝的王瓒。宋张邦基在《黑庄漫录》云：“⋯⋯观铭之侧，复有唐王瓒刻诗一篇，字画差小于《鹤铭》，而笔法乃与瘗鹤极相类，意其王瓒所书”。另外还有其它几种说法，如清程南耕以为是唐皮日休书，还有人认为是唐朝顾况等所写，对此也各有各的理由。

我还是相信书者为王羲之。因为从字体的演变更合王羲之的时代，从字体的结构看也与王羲之书法风格近似，后代大家的意见也有定论，更有一个流传有绪的故事让我感兴趣：

传说王羲之有一天在镇江登上了焦山游览，信步走到了焦山南麓的一座小寺庙院内。那院中空地上停着一对仙鹤。仙鹤生得十分美丽，弯曲有致的长颈，左右顾盼的蓝眼睛，一朵艳丽的红顶举在头上，长腿举步多姿，双翅扇动有致，看得王羲之目不转睛，十分入神，突然，一只仙鹤舒展双翅腾空而起，另一只也慌忙亮翅急追，直冲而上。一时间，两只仙鹤上下翻飞，盘旋起舞，千姿百态，妙趣横生。王羲之仰着脖子，不由得头随着鹤舞的律动摆来摆去，一只手伸向空中，随着鹤飞的曲线画来画去。嘴里连连赞叹：“妙极！妙极！要是写字个个都如这般律动灵洁，那该多好！”

这里的老和尚深知王羲之的大名，看到他对鹤如此喜欢，就问道：“请问施主是不是极爱这对仙鹤？”“没错，我非常的喜欢它们，请问这是谁的鹤？”王羲之忙问。“自然是我养的鹤。”老和尚笑眯眯地回答。王羲之思忖片刻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师父可否忍痛割爱，将这对鹤卖给我？”老和尚大笑起来，说：“施主本不是一般凡人，我深知你能懂得鹤的意趣。这样吧，我就把它们送给你，也算是为鹤寻到了知己。”王羲之万分高兴，赶忙对老和尚说：“多谢多谢！只是我还需要赶路办事，现在还无法带走它们。还需师父费心照管些天，回程时再来接走。”

王羲之告别老和尚，登船而去。一路上他的脑海中鹤影联翩不断，不由得提笔铺纸，练了一路的字。那些字一笔一画都在描摹鹤的翅飞颈转，飞痕舞律。王羲之大为开心，为自己这一路上所得所获倍感得意。

一月余后，王羲之回到焦山寺庙，却不料那对鹤竟然已经死了数日了。老和尚十分难过，对他说：“你走后，那只雄鹤就病了，用尽办法医治无效，雄鹤先死了。雌鹤从此不吃不喝，哀哀地连叫了三天三夜，也相继死去。”王羲之十分震惊，想到两只鹤生前美不胜收的舞姿倩影，更想到它们生死相依，形影相随的可敬品质，不由得万般感慨，跟着和尚就登上了埋鹤的后山，看到一片山岩十分平整，当即挥毫，在山岩上写下了一篇悼鹤的铭文：

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于华亭，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寥廓耶？奚夺余仙鹤之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巾，藏乎兹山之下，仙家无隐晦之志，我等故立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

相此胎禽，浮丘之真，山阴降迹，华表留声。西竹法理，幸丹岁辰。真唯仿佛，事亦微冥。鸣语化解，仙鹤去莘，左取曹国，右割荆门，后荡洪流，前固重局，余欲无言，尔也何明？宜直示之，惟将进宁，爰集真侣，瘗尔作铭。

整幅碑文共有151个字，倾吐了王羲之对已亡仙鹤的无限怀念，也借题抒发了作者宏大的抱负以及身在世间万般复杂的思想感情。这151个字，个个都是神来之笔。如果人们上到山上，就近而看，会看出王羲之的这些字挥洒自如，字字笔势开张，舒展有致，点画有飞动之势，变化有神妙之灵。与他以往的字有所不同。到底有哪些不同？原来这些字远看个个像仙鹤之形。有的字细长而纤巧、很像鹤引颈扬首之姿；有的字别致而妩媚，很似鹤侧卧于地之态：有的字强劲而凝练，就如鹤提腿展翅之势。整幅石碑上的字真好似是无数仙鹤翅动颈转，舞姿翩翩，尽显了鹤之神韵，尽张了书之灵气。

王羲之的这幅碑文，当即被工匠镌刻在了岩石上，为江苏镇江留下了稀世瑰宝。

可惜的是，在后来的年月里，刻有此碑文的岩石遭到雷击，竟将它击碎坠入了江中，直到清朝康熙五十一年（1712)，苏州的知府陈鹏年在镇江居住，有一天他闲来无事，登上了焦山，看到了被击坏的《瘗鹤铭》碑文的残垣断壁，想到一代"书圣"的手书真迹就葬身于这山下江中，十分感慨，便组织了人来打捞，从江中捞起了5块原石，其余的已历经江水冲刷，杳无踪影。5块原石上共有86个字得以存留，其中还有9个字字体已经不全。

《瘗鹤铭》刻石1000多年来，以它极高的艺术魅力，一直受到历代书法家的推崇和仰慕。从宋代开始，它就是书法研究的热点作品，欧阳修、黄庭坚、赵明诚、包世臣、翁方纲对它都有专门论著。

明代学者王世贞《瘗鹤铭跋》中说它“古拙奇峭，雄伟飞逸，固书家之雄”。清代大诗人龚自珍也曾专门做诗称赞它。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瘗鹤铭》在中国书法史上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它是我国保存价值极高的仅有“二铭”之一，即南有镇江《瘗鹤铭》、北有洛阳《石门铭》。千百年来，它吸引着无数的书法爱好者前来观摩学习。它的书法艺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风貌和成就，它并不因为残缺而失去魅力，它失而复得的经历，反而为它增加了历史的积淀，使它更为珍贵。但它的价值还不仅仅如此，因为它是从隶书向楷书演变过程中标志性的石刻之一，所以它对书法发展史的研究也具有重要的实物资料意义。

《瘗鹤铭》在结字上着实独具匠心。苏轼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即大字的结构容易流于松散无神，黄庭坚则以此铭的结构作了回应，足见此铭书法结字之妙。每一字有每一字可以玩味的地方，无丝毫烟火尘俗之气。其平正稳健者如“鹤”“得” “纪” “流”等字，安闲肃穆，平稳持重；其开张放逸者如“禽” “朱” “外” “石”等字，大开大合，收放自如；其纵势疏放者如“事” “华” “篆”等字，体势丰伟，气度豪迈。另外还有一些颇不寻常的结字，极具艺术效果，其错位者如“胎”，其欹侧者如“丹”，其疏朗者如“浮”，其夸张者如“势”等，可谓独具匠心。

《瘗鹤铭》该刻石造型不同于其他行列分明的碑刻摩崖字迹那样将字形大小规整统一，而是大小错落变化反差很大，有行无列，颇类行草书的布局之法。

《瘗鹤铭》该刻石造型不同于其他行列分明的碑刻摩崖字迹那样将字形大小规整统一，而是大小错落变化反差很大，有行无列，颇类行草书的布局之法。《瘗鹤铭》中字体大小各异，灵活多变。萧疏淡远，寓华美于沉毅，凌空弄翰，得苍雄之笔力。朴茂雅致，字形活泼，使章法生动而和谐统一。整体气象浑凝古朴、舒展自然，运笔以圆笔中锋为主，弱化提按，在一个字中笔画的粗细对比并不强烈，但字与字之间有时却反差极大，如“髴”字笔画之细，“禽”“固”“仙”字笔画之粗。转折视结构灵活变化，忽方忽圆，结字随意安排，忽大忽小，字形也略微倾侧，使得行气令字迹在上下左右之间相互映衬呼应，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匠心独运，浑然一器，整体感极好。

名家点评

北宋书法家黄庭坚曰：结密而无间，《瘗鹤铭》近之；宽绰而有余，《兰亭》近之。又：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字无过《遗教经》。

北宋书法家欧阳修：世以其难得，尤以为奇。

北宋文人苏舜钦：山阴不见换鹅经，京口今存瘗鹤铭，潇洒集仙来作记，风流太守为开亭。两篇玉蕊尘初涤，四体银钩藓尚青，我久临池无所得，愿观遗法快沉冥。

宋 ·陆游踏雪观《瘗鹤铭》題记

书法作者： 陆游

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和书法家陆游。书法造诣与朱熹、范成大、张即之共称南宋四家。

书风； 刚健豪放，浑厚古朴。这是陆游传世书迹不可多得的楷书精华。

陆游手迹存世稀少，此刻石为其楷书真迹，朱熹评其书法“遒严飘逸，意致高远”。该石刻与《瘗鹤铭》共同构成焦山摩崖石刻群。踏雪观《瘗鹤铭》题记是陆游存世正楷中的大字，有较强的书法欣赏价值。同时，该题记与陆游《书愤》诗名句“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意境颇相贴近，具有较强的文学史料价值。

识文：陆务观、何德器、张玉仲、韩无咎，隆兴甲申闰月廿九日，踏雪观瘗鹤铭，置酒上方，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薄晚，泛舟自甘露寺以归。明年二月壬辰，圜禅师刻之石，务观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