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感恩的庄稼人

侍郎神韵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懂得感恩的庄稼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李自立</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生前,是一位懂得感恩的庄稼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常有一句口头禅,“人行善事,善事等人。你看驻队干部老罗一句话,就救了我们一家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个故事发生的历史背景,依然是70年代人民公社后期。所有缘由,还得从父亲当羊倌说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自汽油烧手,身患肝脓肿后,父亲带着我,县城医院、西安儿童医院,可以说跑遍了省内医院,花光了父亲当村出纳时,村上卖秋粮的秋粮款,总算保住了我的身家性命。可是累垮了父亲,他身患半身不遂病愈不久,母亲命殒韶华,与世长辞,家门不幸,雪上加霜。身体虚弱而债务缠身的父亲,被生产队特殊照顾,当上了羊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是夏天的某一天,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给儿女们做着吃完午饭,就赶着羊群下了门前的马槽沟,下沟时间不长,他又从门前深沟,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并匆忙地告诉我们,“闯下大祸了,大骟羊被蛇咬了。”原来羊群刚下沟,在阴岸洼小溪旁,大骟羊被蛇咬了,父亲把羊群交给村上一块放羊的另一位爷爷,自己扛着被蛇咬了的大骟羊,已经从沟里爬上坡塬,回到家来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要去给村干部打招呼,你们弟兄俩,赶紧下阴岸洼,把其他羊拦住,我去找队长。”父亲安排完我们,用毛巾擦把头上的汗水,急匆匆地去了村里。我和弟弟从家门前下沟拦羊,阴岸洼就在我家对面山坡,看得见羊群。虽然说,我在沟里守着羊群,可那个下午,心里确实替父亲捏着一把汗,特别担忧生产队的队长,会不会为难身体虚弱的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去村上找正副队长。傍晚我赶着羊群回家,才知道一切还算顺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正副队长和驻队干部,当时确实没有为难父亲。他们不但没有为难父亲,并安排父亲,当天下午,立马剥羊皮煮羊肉,给生产队上社员干部解馋。于是,父亲立马找刀子,把被蛇咬了的大骟羊剥了皮,下锅煮肉给社员们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夏日的傍晚,夜幕降临,热气腾腾的羊肉熟了,整个院子,都飘荡着羊肉的香味。羊肉的香味,馋得人直流口水。但是,没有父亲的允许,我们不敢随便吃,吃肉这件事,必须等父亲安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必须先请来生产队干部,还有驻队干部,先请干部们,一块吃羊肉,只有生产队干部羊肉吃好,父亲才可张口和干部们商量,大骟羊被蛇咬一事,是否需要父亲赔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请来了生产队的所有干部,父亲抹洗好碗筷,切好肉,找来香菜芫荽和蒜瓣,他从容不迫,神态自若。母亲去世后,父亲做饭非常娴熟。父亲给每一位干部的碗里,盛多半碗白嫩的羊肉,放上香气四溢的香菜芫荽,再递给每位干部一双筷子,一个蒜瓣。当父亲把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羊肉,双手端递给每一位来吃肉者,当时的父亲,确实像泡馍馆的店小二,忙得不亦乐乎,可是,毕恭毕敬的他,只有做的份,没有吃的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着父亲,对那帮人毕恭毕敬,我心里其实非常难过。可是,我只有看法没办法,我没办法吃到羊肉,我更没办法帮父亲,解大骟羊被蛇咬的这个围。要不然,父亲一圈羊里,最大的大骟羊没了,谁来赔偿生产队的羊命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驻队干部吃好了,生产队正副队长吃美了,会计解馋了,出纳吃过瘾了,记工员咥撑了,总之,干部们都吃好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临走时,驻队干部道:“老五,你把那羊肉,找纸包上些,二叔年龄大了,带点回去,让他老人家解个馋,这些年些日子,也给父母行不了孝道。”于是,父亲找来一张陕西日报的旧报纸,捡了最大块的羊肉,包好用细绳子捆扎结实,再递给驻队干部老罗。老罗提到的“二叔”,是老罗的父亲,已经耄耋之年,留着晚清剪辫子后的齐项长发。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在公社农贸市场当经纪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然,驻队干部的父亲,已经耄耋之年,正队长的母亲,也八十多岁了,会计的妈妈,也已年过古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干部们吃完肉走了,屋子里剩下一片狼藉,关于大骟羊的赔偿问题,父亲当然心里有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从下午四点忙碌了一天的父亲,才安顿我们兄妹四人,每人品尝了一点羊汤羊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下来的事,已经过去很久,我已经在脑海淡忘。事情还得从父亲生前,常说的那句口头禅“驻队干部老罗一句话,就救了我们一家子”说起。就是在这次吃羊肉后,大概就在后半年,生产队决分,分粮食时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候,到处财富紧缺,可是生产队保管室里粮食有,但是,政策紧张,却没人敢有胆量吃。“备战备荒为人民”的社会背景,大家想必都了解。生产队七五年前后,当时还实行“按劳分配”的财富分配制度,后来才实行“按人分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去世,我们兄妹四人小,在“按劳分配”的分配制度下,我家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而且,父亲羊倌的工分,是成年男劳动者工分的八成。就是说,正常男劳动力每一天记工10分,父亲只能记8分工。因此,当时在生产队,家庭劳动力多的家庭比较吃香,分粮食也分得比较多。当时的生产队里,总有部分人埋怨说,有劳动力的家庭,养着没劳动力的家庭。人人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小九九算盘,大家内心都清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因为这个原因,生产队分粮食时,一般都是,家庭劳动力多的先分粮食,家里没有劳动力的,人口多的,站在旁边等,等人家那些有劳动力的家庭分完粮食再凑近粮堆,找会计算账装粮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生产队里,我们的家,因为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所以,每次分粮食,父亲总是排在生产队所有家庭最后的一位。大骟羊被蛇咬的第二年夏天,又到了生产队分夏粮的时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没往前凑,他蹲在场边上,胳膊窝里夹着白帆布口袋,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他在等人家有劳力的人分完粮食,再准备找会计和保管。分粮的队伍,终于排到了最后一位父亲,等父亲走近粮堆,生产队的一大堆粮食,已经所剩无几。麦场上,所有粮食都用斗称了,装进我们家粮食口袋,还差了我们几斤粮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此时的场面,空气特别紧张,正副生产队长不吭声,会计保管不吭声,父亲双手攥紧自己的口袋,看着自己手里的口袋,面容上的那表情,五味杂陈,我记忆中,我到今天也说不清楚。此时,扬场的场面上,就剩下一堆麦康糠和行(hang)把子(所谓行把子,就是扬场时,麦糠和麦子颗粒没有彻底剥离的那部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现场的空气,大约静止了三五分钟,驻队干部老罗,突然把自己的旱烟袋,使劲在扬场木锨的锨把上,使劲磕了几下后说道:“不够分了,给老五不够了。老五,今天的行把子都是你的,全部装回家吧,你娃多,娃们正长身体,巧儿(麻雀)生下来都有口粮,何况一群孩子。”此时的父亲,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一边应着老罗的话茬,一边把旱烟锅装进口袋,父亲此时催促我和弟弟抓紧帮忙装袋子。那天的行把子,回家和父亲处理完麦糠,足足有二斗粮食(七十多斤)。这二斗粮食,我们父子又多吃了好几个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此,父亲逢人就说:“人行善事,善事等人。你看驻队干部老罗一句话,就救了我们一家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感恩并非屈服,父亲以他的谦卑,换来我们兄妹的生存空间,本质是对我们兄妹成长的守护,特殊年代,底层民众生存就是如此,苦难中,人与人之间相互扶持,人间才有了温暖。父亲是夹缝中,守护家庭的平凡英雄。他是我们做儿女的榜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感恩的本质,不是道德绑架,而是对生命与尊严的守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5年10月23日于文昌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作者简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李自立,祖籍彬州,彬州图书馆职员。陕西省诗词协会会员,陕西省秦腔艺术研究会六、七届理事,秦腔艺术报编辑,咸阳老年书画诗词学会会员,古豳历史研究会成员。 中国秦腔网陕西彬州记者站站长。《沁入骨髓的彬州非遗》,被编入陕西省九年级现代文阅读与作文备考复习新思路。</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