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绵绵秋雨带着凉意，飘飘洒洒，玻璃窗仿佛罩上了一张朦胧的网，将整个城市裹进了雾霭里。我凝视着窗外，一切都不再清晰，于是用手指轻轻触及，玻璃窗上细小的雨滴，顿时形成一条蜿蜒的水痕，顺指尖滑进胳膊，冰冰凉凉。刹那间，整个思绪回到了那个遥远的童年，耳边传来砂纸与玻璃相触的沙沙声，看见母亲的手在水波中起落，母亲将一片片平板玻璃，加工成精致的磨砂玻璃。</p> <p class="ql-block"> 记得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将乌黑的秀发用毛巾裹缠严实，夏天南方太热，母亲的脖子、脸上、手臂都晒的黝黑。即便冬天，水面仍会结冰，母亲的双手被冻的皴裂红肿。工地的磨砂玻璃池，是一个砖砌的水池用来浸泡玻璃，还有多个简易木制的架子，将浸泡后的璃放在上面，上下两片玻璃中间夹着细砂，手上还拿着砂纸，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磨，再用水冲刷，再磨再冲刷，不知经过多少次的磨刷，水珠混合着汗珠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在水泥地上砸出深色的圆点，像时光滴落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年幼，经常站在母亲身边，看她娴熟的磨着玻璃，当她用水冲刷时，在浑浊的水面上经常都有淡红色的涟漪。小时候好奇问过母亲，都没得到回应，母亲只是笑而不语，长大后我渐渐明白了原由，那是母亲长期浸泡，十指关节处都有许多裂口，渗出的血丝……记得，工地上有位叔叔他是个木工，每当取货安装玻璃时，看见母亲摆放整齐的玻璃，总是夸母亲：心灵手巧，磨出来的玻璃，铮明瓦亮还不透光，母亲只是低头微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叔叔的话是把双刃剑，他肯定了母亲的技艺，又道出了母亲诚心实意的付出。每当想起这些心里总是酸酸的。</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个冬天的傍晚，母亲收工很晚，当她进门时父亲已经做好了饭，母亲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洗了一把手，就小心翼翼地伸开纸包，原来是一个小镜片，周边全打磨成圆弧倒角，非常光滑，中间部分是透明的镜子，母亲说“孩子你先用着，等妈妈有钱了，再给你买一个好的”。她语气中带着歉意，脸上带着慈爱，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泥浆 ，两鬓角处沾着许多玻璃碎屑……</p><p class="ql-block"> 母亲每到过年，都会用她磨玻璃赚的钱，给我和弟弟添置新衣，给我买扎小辫的蝴蝶结 ，给弟弟买他喜欢的东西，给爸爸买点烟叶卷烟用，给远在北方的奶奶亲自做一套衣服……唯独就是不舍得给自己花一分钱。如今母亲已离我远去，但那些留在玻璃上的年轮，永远记录着一个母亲如何用最朴素的方式，将生活的磨砺，化作幸福的馈赠，滋润了儿女，耗费了自己。</p> <p class="ql-block"> 那种原始的磨砂玻璃加工，随着科技的发展，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的玻璃幕墙，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经过现代工艺处理的磨砂玻璃，比比皆是。每当看到那些，加工精致的磨砂玻璃制品，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那双赋予玻璃温度的手，她的手掌比任何砂纸，更懂得如何让坚硬变得温柔，如何在透明与模糊间，找到生活的平衡点，那些被水浸泡过的艰难岁月，有汗水血水，也有泪水，最终化作磨砂玻璃的脉络，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即便在风雨中依旧给人温馨，宛如母亲用人生最美的时光，磨出的最美彩虹。</p> <p class="ql-block"> 雨还在下，玻璃窗上蜿蜒细长的水痕汇聚成河，我依旧沉浸在那些难忘的时光里，感受着时光深处的温馨。当秋风携雨，再次扑打窗棂，眼角再次被晶莹朦胧，透过雨水模糊的玻璃，我看见了母亲拨开时光的迷雾，轻轻抚着被雨水打湿的玻璃，将光阴磨成一片温柔的朦胧。</p> <p class="ql-block">2025.10.2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