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嵬坡裂：盛唐崩塌时的父子抉择

半老玩童

天宝十五载（756年），潼关的烽火，烧碎了玄宗最后的底气；马嵬坡的白绫，斩断了父子最后的温情。一场奔逃，一次决裂，藏着大唐由盛转衰的密码，也写尽了皇权更迭的凉薄。

安禄山叛军破洛阳后，卡死在潼关——这是长安最后的门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守将哥舒翰，是沙场老将，深知“潼关只宜守，不宜攻”：叛军远来，粮草不足；唐军据险，拖到叛军粮尽，必能不战而胜。

可朝堂上，杨国忠急红了眼。他怕哥舒翰拥兵自重，更怕叛军久围潼关，自己的相位不保，便天天在玄宗面前聒噪：“哥舒翰拥兵十万，却闭门不战，恐有异心！”

玄宗老了，没了开元时的英明，只剩对权力的猜忌。他一道圣旨催战，措辞严厉：“速出潼关，剿灭叛贼，不得迁延！”

哥舒翰接旨，当场哭倒在军帐：“此去必败！可君命难违啊！”他拖着中风的病体，率军出关。叛军早设下埋伏，唐军刚进谷口，滚石檑木如雨而下，战马受惊，士兵自相践踏。哥舒翰想收兵，却被叛军前后夹击，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哥舒翰被俘，潼关失守。消息传到长安，玄宗瘫在龙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杨国忠凑上前：“陛下，蜀地险固，粮草充足，不如暂避蜀地，再图恢复。”

玄宗别无选择。六月十三日凌晨，他带着杨贵妃、杨国忠，还有太子李亨、高力士等少数人，悄悄从延秋门出逃。走时连宫女、大臣都没通知，长安百姓天亮才发现，皇帝跑了——昔日万国来朝的大唐天子，竟成了弃城而逃的“亡国君”。

奔逃的队伍，一路向西。随行的禁军，多是长安子弟，离家越远，怨气越重。天热粮少，士兵们饿着肚子赶路，骂声不绝：“若不是杨国忠弄权，安禄山怎会反？若不是陛下听他的话，潼关怎会丢？”

走到马嵬坡（今陕西兴平），禁军哗变。将领陈玄礼带着士兵，拦住去路，高呼：“杨国忠谋反，诛杨国忠！”

杨国忠刚想辩解，早已忍无可忍的士兵一拥而上，乱刀将他砍成肉泥，连他的儿子、杨贵妃的姐姐韩国夫人，也一并被杀。

可士兵们仍不罢休，围住玄宗的驿馆，喊：“贼本尚在！”——他们要杀杨贵妃。

玄宗扶着门框，声音发颤：“贵妃深居宫中，怎知国忠谋反？”

一旁的高力士，看着怒目圆睁的士兵，悄悄对玄宗说：“陛下，将士们不安，恐生哗变。若贵妃不死，咱们都走不了！”

玄宗闭上眼，挥了挥手。白绫送进杨贵妃的房间，片刻后，杨贵妃的尸体被抬出。陈玄礼验尸后，才对着士兵喊：“陛下圣明！”士兵们这才散去。

而这一切，太子李亨都看在眼里。

李亨是玄宗的第三子，当了二十年太子，一直活在玄宗的猜忌和杨国忠的打压下，处处隐忍，连大气都不敢喘。如今，杨国忠死了，杨贵妃死了，禁军哗变，玄宗威望扫地——这是他脱离父亲的最好时机。

此前，他就听谋士李泌说：“蜀地偏安，若随陛下入蜀，恐难再出头。不如北上灵武，那里有朔方军，是复国的根基。”

现在，机会来了。

当玄宗准备继续西行时，李亨却落在了后面。禁军里，不少将领是他的旧部，悄悄拉住他的马：“太子殿下，陛下入蜀，中原无主。您若留下，我们愿随您北上，收复失地！”

李亨“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这一留，就是与父亲决裂。

玄宗回头，见李亨被士兵围着，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儿子的心思，却无力阻止——此时的他，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哪还有权力管太子？

最终，玄宗叹了口气，让高力士给李亨送去一件大衣，算是默许了他的离开。父子二人，在马嵬坡前，一个向西，奔往蜀地的苟安；一个向北，奔向灵武的未知。

从此，父子成了两条路上的人。

李亨北上，一路艰险。叛军四处搜捕，他只能昼伏夜出，有时连饭都吃不上，靠百姓给的粗粮充饥。可他咬牙坚持——他知道，自己是大唐唯一的希望。

走到灵武（今宁夏灵武），终于见到了曙光。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李光弼，早已率五万大军在此等候。朔方军是唐朝最精锐的边军，未受安史之乱波及， intact（完好无损）。

天宝十五载七月十二日，在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的拥戴下，李亨在灵武登基，是为肃宗，尊远在蜀地的玄宗为“太上皇”。

消息传到蜀地，玄宗正在吃饭，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地上。他愣了半天，苦笑道：“朕儿自立，也是天意啊。”——他知道，自己的皇帝生涯，到头了。

肃宗在灵武，举起了“复国”的大旗。他任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李光弼为河东节度使，整军备战。各地唐军闻风而动，纷纷向灵武靠拢。之前溃散的士兵，也陆续归队。

灵武的篝火，成了大唐的新希望。而肃宗，也从一个隐忍的太子，变成了扛起国运的帝王。

后来，肃宗召回李泌，任为谋士，制定了“先取长安，再平河北”的战略；又派使者向回纥借兵，增强战力。经过两年苦战，终于收复长安、洛阳，平定了安史之乱的主力。

而玄宗，在安史之乱平定后，被肃宗接回长安，软禁在兴庆宫。他看着宫墙上的夕阳，想起马嵬坡的决裂，想起潼关的惨败，想起杨贵妃的笑容，只能默默流泪——他失去了爱人，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大唐的盛世，只留下一个“太上皇”的空名。

马嵬坡的决裂，看似是父子间的权力分歧，实则是大唐的“自救”。若李亨随玄宗入蜀，中原无主，叛军必能席卷天下，大唐可能提前灭亡；正是李亨的“决裂”，在灵武竖起大旗，才让唐朝有了复国的核心，保住了半壁江山。

可这决裂，也埋下了隐患。肃宗登基，未经玄宗禅让，是“自立”；玄宗回京，被儿子软禁，父子间的猜忌，成了晚年的隐痛。而肃宗为了快速平叛，过度依赖回纥兵，允许回纥在长安、洛阳劫掠，又埋下了藩镇割据的种子。

潼关的败，是玄宗的昏聩；马嵬坡的变，是权贵的崩塌；灵武的立，是肃宗的担当。这段历史，藏着盛唐崩塌的真相：当帝王失去判断力，当权贵只知谋私，再强大的王朝，也会在一夕之间摇摇欲坠；而危难时刻的一次抉择，一次决裂，或许能挽狂澜于既倒，却也难掩内里的疮痍。

马嵬坡的风，吹了千年。那道父子决裂的裂痕，不仅刻在玄宗与肃宗之间，更刻在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里，提醒着后人：国运兴衰，系于一念；父子亲情，难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