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自由

太原龙儿

钟楼街的风总是来得突然，卷起大衣下摆的时候，我正站在街角等一个电话接通。信号时好时坏，像这座城市的情绪，热闹中带着点疏离。黑色帽子压低了些，我望着对面“KTV 2F”的灯牌在暮色里亮起来，忽然觉得，自己也像一阵风——无根，却自由地穿行在这片喧嚣之中。

转过街口，灯光忽然温柔了。一排小灯串挂在屋檐下，像被谁悄悄撒了一把星子。一个女人裹着白围巾往前走，手里拎着塑料袋，发带上那抹蓝在夜色里格外显眼。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头望向前方，脚步没停。我想，她大概正赶着回家，或是去见某个重要的人。可在这条街上，每个人都在走，却没人显得匆忙。我们都是风，各自方向，各自节奏，却共享着同一种轻盈。

灰墙老屋前，有人在发传单。他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像一棵临时长出来的树。身后是木架，上面贴着些模糊的图案，风吹得纸页微微颤动。我没接，只是笑了笑，他也点头回应。这城市有太多声音想被人听见，可我更愿意听风说话——它不推销任何东西，只带走沉默，送来片刻的清醒。

石阶上坐着一对母子，男孩咬着烤串，油光沾在嘴角，母亲笑着替他擦掉。车流在不远处流淌，行人穿行如织，可他们坐在那儿，像一座小小的岛。我蹲下拍了张照，男孩冲我咧嘴一笑，那笑容干净得像风洗过的天空。原来自由不只是奔跑，也可以是停下来，坐在烟火人间里，安心吃一顿街边的晚饭。

遇见她时，风正穿过树梢。豹纹外套在冷空气中显得张扬，可她的神情却很静，目光落在远处某一点，仿佛在等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等。车影在背景里模糊成色块，只有她清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自由不是没有牵挂，而是即便身处人群，也能保有内心的空旷——像风穿过林间，不留痕迹，却分明来过。

推着婴儿车的母亲走得不快，但很稳。孩子穿着黑羽绒服，戴着蓝帽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盯着路灯、广告牌、一只飞过的鸽子。婴儿车上的彩绘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载着整个童年的梦。她们并肩走着，一个在成长，一个在守护，而风在她们身边轻轻绕行，仿佛也放慢了脚步，不忍惊扰这份温柔的秩序。

老太太穿紫花夹克站在街边，笑得像刚听完一个好笑的段子。她身边人来人往，她却不急着走。风吹起她鬓边的白发，她抬手拨了拨，依旧笑着。我猜她或许刚买完菜，或许正要去见老姐妹。她的轻松不来自无所事事，而是懂得在生活的缝隙里，给自己留一口气——那口气，就是风。

他们走在一起，一杯饮料，一个购物袋，再普通不过的画面。男人皮夹克的拉链没拉到底，女人围巾松松地绕着，两人都没说话，却有一种默契在流动。风把她的发丝吹到他肩上，他轻轻替她拨开。我不知他们去了哪里，但那一刻，他们像风中的两片叶子，各自独立，却又同频飘荡。

两个女孩手挽着手走过，一个穿迷彩裤，一个披格子大衣，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她们大概刚逛完街，正要去吃火锅，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可那种亲密，不是靠言语维系的，是多年同行养成的步调。风从她们中间穿过，带起衣角，却分不开她们。原来自由也可以是并肩而行，彼此不束缚，也不远离。

她站在石墙前，绿外套，蓝牛仔裤，手里攥着一支红伞。路灯亮了，她没撑开，只是望着远处，像在等人，又像在等一个决定。风掠过她的长发，她不动。那一刻，她不像在等待什么，倒像是在确认——确认自己是否还拥有说走就走的勇气。而答案，或许就藏在那阵风里。

走到街尾，一座彩绘牌坊静静立着，飞檐挑向夜空，灯笼在风中轻晃。两旁灰砖老屋沉默不语，墙上雕着旧时花纹。行人稀少，脚步声都显得轻了。我站住，听风穿过牌坊的声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一句低语：这里曾困住多少故事，而风，始终自由。

最后遇见她，是在一家小店门口。粉色企鹅玩偶戴在她臂弯，手机贴着耳朵，笑容从眼角漾开。背景是五颜六色的招牌，她却像站在自己的世界里。风掀起她外套的一角，她没在意，继续说着什么。我走过时听见一句：“明天想去海边。”

好啊，我想，那就去吧。

像风一样，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