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淡然于心

霜降

窗外那连绵的秋雨，到底是在不知不觉间收住了。今早推窗，一眼望见那片怯怯的、淡金色的阳光，倒教人微微一愣，仿佛久违的故人，忽然腼腆地立在门前，倒不知该如何寒暄了。天色是那种水洗过的、浅浅的蓝，像一块质地上好却又漂得发白的旧布，看着便觉疏朗。今日是霜降了，乙巳年，农历九月初三。

心里盘算着，霜降是该补脾的。取了些山药、百合、茯苓，又添上几粒桂圆与枸杞，想着用小米一同煮了，熬成一锅暖暖的粥。那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小声响着，白汽袅袅地升腾，带着一股子粮食与药材混合的、朴素的甘香，将玻璃窗也熏得模糊了。这烟火气，在这清冷的早晨，竟成了最实在的慰藉。

先生昨儿傍晚从城外回来，带着一身田野里干爽的尘土气。他说，地里的玉米总算是收完了，只是今年的收成，比起往年来，终究是逊色了些。他说得平淡，我却听得出那平淡底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像秋虫最后的鸣叫，轻，却沉甸甸的。农事便是这样，一年的辛苦，都押在老天爷那喜怒无常的脸色上。他又说，种麦子，总得赶在立冬之前了。这话里，便又生出一种紧赶着似的、向寒冬抢时间的匆忙来。

午后，我依着时令的嘱咐，给自己艾灸关元。那一点温热，隔着皮肤，徐徐地渗进去，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口暖气，缓缓地熨帖着身体的深处。人也就跟着懒洋洋起来，想着那些养生的话：要保暖，颈、腰、腹、踝，都须得仔细护着；要早睡，好似动物冬眠前，总得先蓄足了精神。若心里起了那无名的、“悲秋”的惆怅，便该到外头去走走。

我于是踱到院子里去。阳光确是好的，只是没什么力气，照在背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暖意，像一件洗旧了的薄棉衫。风是清的，凉的，拂在脸上，已有锋棱。墙角那几丛野菊，开得正酣，那金黄在这般清淡的光线下，也不觉得耀目，反倒有一种静默的热闹。几只麻雀在光秃了些的枝桠间跳来跳去，寻着最后的草籽，啁啾声也显得稀疏了。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在做着减法。叶子落了，虫声匿了，热气散了，连阳光也减了它的威力。人的心，仿佛也跟着空阔起来，只是这空阔里，不免也带些凉意。这便是霜降了，秋天最后一个节气，它冷静地、毫不留情地，将世界推向一片萧瑟。然而，它又是讲理的，它告诉你该如何顺应，如何将养，如何在沉寂中安顿好自己的身心。

回身进屋时，那锅粥早已温温地等在灶上了。我盛了一碗，慢慢地吃着，那软糯甘甜的滋味，便从舌尖一路暖到了心底。外头，那怯怯的太阳，已渐渐西斜，光线愈发地淡，也愈发地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