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里的素心

桐汭拾光

久违的阳光，是浅淡的金，悄悄漫过窗台，落在那蓬铜钱草上。光影便顺着叶片的脉络，在墙上晕出明明暗暗的写意，像极了宣纸上未干的墨。

熙春路的栾树，已缀满了籽实。一簇簇艳红，悬在枝头，风来便轻轻摇曳，却总不肯坠落。原来这满树的温柔，本就是为肯驻足的人开的——你若匆匆走过，它便成了寻常风景；你若停下脚步，那红便入了心。

树下的葱莲，不知何时已悄悄绽放。夜露凝在瓣上，晨光里微微颤动，是极安静的白，素净得不染一丝尘埃。花瓣秀秀气气地舒展，像一只两只停驻的玉蝶，连呼吸都怕惊了它。

看久了，心里便漫出无端的静寂与温软。忽然想起《小窗幽记》里的“但看花开落，不言人是非”，原来这般禅意，从不是藏在经卷里，而是藏在草木的荣枯间。只是我们的心太急，要先放得低些，再低些，低到能与一朵花平视，才能听懂它细碎的言语。

原以为寒露后的公园该是清寂的，去了才知游人不少，倒也无妨。小径幽深，树木枝叶依旧繁茂，不见半分萧瑟。绕着园子走，遇着石桥便斜倚栏杆，看水面倒映的树影云影，连自己的影子也揉碎在里头。

阳光铺在水面，风一吹，便碎作万千银鳞，跟着涟漪轻轻荡开。看得久了，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也成了波光里的一痕，被俗世裹紧的心，慢慢舒展，像池里新开的莲。

坡上的野菊开得正盛，星星点点的淡黄，俯身细看，花瓣虽小，却风姿楚楚。蜜蜂嗡嗡地绕着，从这朵到那朵，倒添了几分生趣。

想起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刻虽无东篱南山，却有秋水长天。就这么静静站着，看阳光流淌，听河水低语，望满眼苍青，细微的喜悦便从心底钻出来，像野菊的嫩芽。

忽然懂了“波光如练”四个字，原是写尽了此刻水面的光景。想来古今之人，追寻的清净与自在，本就相通。白露过了，秋分过了，寒露也过了，这秋日的寻常草木、寻常光影，简单，素净，却足够熨帖这一路的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