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慧梅博士的作品 <p class="ql-block">我蹲在窑口边,看着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像一群不肯安分的萤火虫。窑里的温度正一点一点爬升,陶坯在烈焰中静默地蜕变。这套蓝白相间的餐具,是我用了一个月才捏出来的,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是指尖慢慢勾画的。釉料里掺了山间溪水,烧出来才会有那种清透的蓝,像是把天空和风都封进了瓷里。</p> <p class="ql-block">夜里收窑,顺手倒了杯茶。深色的液体在杯底轻轻晃荡,杯身的蓝叶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杯子边缘没打磨得太光滑,手指抚过时能感觉到细微的起伏,那是手工拉坯时留下的痕迹。我不愿把它磨平——就像人有皱纹才显得真实,陶器也该有它的年轮。</p> <p class="ql-block">清晨,我往杯子里倒水,水流细长如丝,从壶嘴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一刻,水、火、土仿佛重新相遇。这杯子是柴窑烧了三天三夜才出的,釉面在高温里自然流动,蓝叶像是活过来,在白瓷上轻轻摇曳。有人问我为什么非要用柴火烧,我说,电窑太冷静,烧不出这种呼吸感。</p> <p class="ql-block">桌上的盘子和杯子摆成一套,蓝白相间,像雨后初晴的天色。叶子图案并不对称,有的舒展,有的蜷曲,就像真的长在风里。我从不描稿,每一笔都是即兴的。有人喜欢完美复制的印花,可我偏爱这种手绘的“不准确”——它让每一件器物都有了自己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黑夜里,我把几只杯子摆在灯下。高杯上的蓝叶沉静,方杯的棱角分明,宽口杯则画了枝干虬结的树。它们釉色不同,有的清亮,有的哑光,都是同一窑里出来的,却像经历了不同的命运。柴火的温度不均,反而造就了这些微妙的差异——这不正是手工的意义吗?</p> <p class="ql-block">那只圆柱形的陶罐,表面裂纹斑驳,像老树皮,又像干涸的河床。它是烧制时意外开裂的,我没扔,反而留着。灰白的底色里藏着火舌舔过的痕迹,小孔是特意留的,倒水时会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在低语。有些美,是火与土争吵后留下的和解印记。</p> <p class="ql-block">两个杯子并排立着,一个画着蓝叶,一个刻着树纹。矮的那个釉色温润,高的那个则带着粗粝的质感。它们像一对性格迥异的兄弟,一个爱笑,一个沉默。我用松木和杉木交替添火,窑里的气氛时而热烈时而低沉,它们就在那样的节奏里慢慢成形。</p> <p class="ql-block">壶嘴倾出一道茶汤,落进小杯,热气袅袅升起。这动作我做了几十年,每一次都像在举行小小的仪式。柴火在炉膛里低语,窑早已冷却,可这些杯子还带着火的余温。茶汤映着蓝叶,仿佛整片森林都沉在杯底。</p> <p class="ql-block">液体缓缓注入杯中,那瞬间,我仿佛又看见自己蹲在泥凳前揉泥的样子。泥土从指缝间挤出,柔软而有力。如今它成了杯,盛着茶,也盛着时间。蓝白的叶纹在光下浮动,像风穿过林梢。这不只是器皿,是火与手共同写的一封情书。</p> <p class="ql-block">倒水的那一刻,三只杯子静静守在身后——高杯、宽口杯、小盏,图案不同,气质却相通。水流如线,连接着它们,也连接着我与窑火的每一次对话。这些纹路,是我在山居的清晨画的,露水未干,心也静。</p> <p class="ql-block">桌上摆着杯、碗、壶,深色的茶汤在碗中轻轻荡漾。斑点壶是试验新釉时的产物,谁也没想到那灰褐的斑点竟像苔痕般自然。树叶的图案从盘子蔓延到杯身,像一场无声的生长。它们不是批量出生的兄弟,而是各自跋涉过火焰,终于在此相逢。</p> <p class="ql-block">金黄的蜂蜜从勺尖滴落,坠入蓝花杯中,缓缓散开。这杯是柴窑最后一窑的幸存者,釉面有细微的“火刺”——那是火焰最猛烈时留下的吻痕。我舍不得用它盛茶,只在特别的日子,用它盛一点甜。</p> <p class="ql-block">三只器皿并列而立,一只画叶,一只裂纹如网,一只斑驳如岩。它们站在白桌上,像三个讲述不同故事的老人。一个说风,一个说雨,一个说火。我只添柴,不打断它们的交谈。</p> <p class="ql-block">这些杯子和盘子,有的圆润,有的棱角分明,釉色在光下变幻,像藏着不同的季节。它们摆在那儿,不说话,却让人想坐下来,倒杯茶,慢慢看光影爬过叶纹。手工的慢,不是效率低,是给时间留了位置——让火有空思考,让泥有机会做梦。</p>
<p class="ql-block"><a>手工的温度,藏在每一道不完美的痕迹里。</a></p>
<p class="ql-block">https://www.ceramicart.com/handmade-pottery-firewood-kil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