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暮秋歌

耕者有其田

　　群力外滩那片向日葵花海早没了夏日里的喧嚣，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变得如此寂寥。几只麻雀被我惊扰了，扑棱着翅膀从残缺的花盘上飞起来，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记得小时候，我在自家窗前的空地上埋下几颗向日葵花籽，然后天天盼着发芽，盼着像我一样快快地长高。终于有一天它张开了硕大的叶子托起一个圆圆的花盘，花盘上的花蕊金灿灿的，像极了邻家那个叫莲蒂的女孩的笑脸。那双略带羞涩的眼神常常令我口吃，她随口哼唱的那首《社员都是向阳花》的歌声一直在耳畔回响。可是后来，她下乡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最近几年，群力外滩的向日葵花海吸引了无数市民前来打卡。无人机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忙着记录那些服饰艳丽的大妈以及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一个个美好的场景可谓是热闹非凡。

　　四季轮回，又一个秋天几近尾声。那片向日葵花海早已没了昔日的辉煌。一根根枯瘦的茎杆顽强地支撑着一个个低垂的花盘，一个个花盘默默地注视着地面。我猜不透它们在想什么，或许它们什么都没想。大概率是我自己想多了。

　　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过程。春的萌生，夏的繁盛，秋的充盈。可以说，每一个阶段都是一首无言的诗。

那一年，那一天，一封盼了很久的来信寄到了我已参加工作的收发室，打开信封，一张黑白照片落在手上——多么熟悉的笑脸，还有飒爽的英姿站在一大片向日葵的地头，还是那么阳光，充满青春的活力……

　　向日葵的花语是爱慕、沉默，没有说出口的爱，寓意着光辉，高傲和忠诚。它用自己灿烂的金黄，夸张的色调，向世人告白：向暖而生。它的花姿虽然没有玫瑰那么浪漫，没有百合那么纯净，但它阳光、明亮，坦坦荡荡，始终充满对梦想、对生活的热望。

　　我敬慕眼前这片被人遗忘的花海。我蹑手蹑脚地步入其间，慢慢地蹲下来仔细端详其中最矮的一株残葵。它的茎秆细细的却是透着倔强的风骨，卷曲的叶子依附在花盘的背面，似乎还在呵护着盘面上密密麻麻的子实。有微风拂过，竟然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复合的味道，很像一本古旧的书籍，裹着阳光与岁月的温和，让人浮想连篇。

　　夕阳西下，给残葵的轮廓镀上一层暖红。我站起身即将离开，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立立正正的茎秆吊着一个个花盘，在暮色里竟有了一种别样的庄严——它们曾经用尽全力追逐阳光，也坦然接受了季节的洗礼，面对烈烈秋风，也要站成生命最真实的模样。

　　此刻残葵俯首大地是对乡土的眷恋，是根在深处续写曾经的诗篇。它们表面缄默无语，那是自信满满，是无私奉献之后低调的雅谦。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兴衰交替，不是生命的终结，恰恰是基因永续，代代相传。

　　岁月如梭。多年以后，快过春节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满满一袋颗粒饱满的葵花籽。内中有一纸条，上面写到“……知道你从小就特别喜欢向日葵花，临近年关寄去一些花籽，以表祝福……莲蒂”。

再以后，渺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