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的甜

冬风无痕

三颗坚果

森林深处的橡树脚下，藏着一间树皮拼的小工坊——屋顶是老橡树的树皮叠的，墙是小松鼠栗栗和朋友们一起钉的，连窗户都糊着晒干的荷叶，风一吹就“哗啦哗啦”唱。

栗栗的小床在工坊最里面，铺着晒干的蒲公英绒，鼻尖总沾着刨木头的香。夏夜的风裹着橡果香飘进来，树皮屋顶被晒了一天，还暖乎乎的，像妈妈织的小毯子。

“栗栗！快看天上！有亮晶晶的小灯灯！”隔壁床的小兔绒绒蹦起来，长耳朵差点顶到树皮顶。栗栗赶紧扒着窗户看，可树皮屋顶挡得严严实实，只漏下几缕月光，把绒绒妈妈缝的胡萝卜布偶照得软乎乎的。

“看不到呀，被树皮挡住啦！”栗栗有点蔫，爪子扒着蒲公英绒。这时绒绒妈妈端来个树叶盘，里面放着三颗烤栗子，还冒着热气：“没看到也不怕，吃颗暖乎乎的栗子，比星星还甜呢！”

对面床的老松鼠刺爷爷翻了个身，背上的小刨子、小砂布叮当作响——那是他刨木头的宝贝。“吵什么吵！明天还要给小松鼠们做木房子呢！”他嘴上凶，却把自己的蒲公英小垫往栗栗这边推了推，“夜里凉，垫着！”

栗栗裹着带木屑味的小垫，啃着甜滋滋的烤栗子，听绒绒哼老家的歌，听刺爷爷的呼噜声像小火车“轰隆轰隆”，连树皮屋顶被风吹得“哗啦”响，都像在跟着唱。那时候的工坊，树皮挡了星星，可没挡住满屋子的暖，连风里都飘着朋友间的甜。

后来呀，森林里盖了座新工坊——墙是亮晶晶的水晶拼的，窗户是透明的玻璃，里面吹着冰冰凉的风，再也不热啦。栗栗的新小床在水晶工坊第三层，门口挂着个圆溜溜的小木牌，上面刻着个小放大镜，不像以前树皮工坊的小木牌（刻着小刨子，还沾着他的爪印），轻得像片树叶。

戴枫叶冠的红狐狸熙熙是新工坊的首领，他尾巴尖总沾着点亮晶晶的糖屑，说话时耳朵会轻轻晃，像在打什么小主意。“以后咱们都是好伙伴，好好干，蜂蜜糖管够！”他站在水晶顶下，把裹着金箔纸的蜂蜜糖往大家爪心里塞，糖纸反光晃得栗栗睁不开眼。那时候新工坊刚建好，需要栗栗带着小松鼠们刨木头做鸟窝，熙熙给的蜂蜜糖甜滋滋的，揣在爪心里像颗小太阳，栗栗刨木头都更有劲了，连木屑都飞得像小雪花——他没注意，熙熙递糖时，尾巴尖不经意扫过他的爪背，甜香里掺着点说不清的凉。

可没过多久，水晶工坊里来了好多银色的小木机器人——它们刨木头又快又整齐，还能算出最省木料的法子，连木屑都不会撒出来。熙熙再也不发蜂蜜糖了，连看栗栗的眼神都变了：“栗栗，你年纪大啦，去检查鸟窝有没有破洞就好，别再刨木头啦。”他说这话时，尾巴在身后绕了个圈，枫叶冠歪在一边，没了以前的温和。

有天傍晚，栗栗蹲在水晶工坊的通风口，看着远处森林里的霓虹灯——那是人类小镇的光，把半边天染得发粉，连天边的云都像裹了层糖霜。他手里攥着以前熙熙给的蜂蜜糖纸，金箔早就磨掉了，只剩皱巴巴的油纸，凑到鼻尖闻，连一点甜香都没了，像块被风吹凉的石头。风从通风口钻进来，带着水晶墙的寒气，栗栗爪子无意识摩挲着兜里的旧刨子，忽然想起树皮工坊的夜：那时候没有霓虹灯，可刺爷爷的呼噜声、绒绒的歌声、甚至屋顶“哗啦”的风声，都比现在的水晶墙暖；那时候熙熙的蜂蜜糖是甜的，可现在，连他的影子都躲在水晶顶下，忙着给新来的小孔雀们展示机器人刨的木头，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栗栗抬头望天上，霓虹灯太亮，连最亮的启明星都被遮住了，只有几颗模糊的小星星，躲在光缝里眨眼睛。他忽然觉得，那些被遮住的星星，就像熙熙给的蜂蜜糖，就像树皮工坊的暖，明明真实存在过，可风一吹、光一照，就淡得找不着了。

踩着水晶工坊冰凉的台阶回到小窝，窝里的蒲公英绒还是从树皮工坊带来的，可早就没了橡木屑的暖。栗栗摸出藏在垫子里的旧刨子，木柄上的爪印被摸得发亮，指尖蹭过刻着的小栗子图案——那是刺爷爷当年教他刻的，说“刨木头要用心，藏点暖在里面，木头就不会凉”。他忽然想写点什么，不是给别人看，是给还在惦记树皮工坊的自己。

栗栗找出片刚落的橡树叶，叶子宽宽的，边缘还带着点嫩黄。他用小爪子蘸着窗台上的晨露，一笔一画写起来，露水在叶面上晕开小小的圈，像眼泪，又像星星：

“给还在摸树皮工坊旧木牌的栗栗：

今早蹲在水晶工坊的通风口，又摸了摸兜里的旧木牌——就是以前挂在树皮工坊门口，刻着小刨子、还沾着我爪印的那块，木缝里还藏着去年的橡木屑，凑到鼻尖闻，还是暖乎乎的香。

我知道，你不是想念树皮工坊的热，是惦记绒绒妈妈递来的烤栗子——壳剥得干干净净，甜汁沾在爪尖上，连风都跟着甜；是想起刺爷爷推过来的蒲公英垫，软乎乎的，裹着他刨木头的木屑味，夜里再凉，裹着它就像裹着小太阳；是记着大家凑在树皮顶下，就算没看到星星，也能聊到月亮爬上来，刺爷爷的呼噜声像小火车，绒绒的歌跑了调，连荷叶窗户“哗啦”的响，都像在跟着和。

你别骂自己“傻”，也别逼自己说“水晶工坊也挺好”。你把树皮工坊当自己的树洞，把绒绒、刺爷爷当家人，可后来呀，水晶工坊的风太凉，小木机器人的嗡嗡声盖过了聊天声，熙熙的蜂蜜糖再也没递到你手里，连绒绒都忙着算木料账，没再跟你一起刨过木头、啃过烤栗子。这份空落落的难过不是你的错，是工坊变了，是熙熙把“伙伴”的暖，掺了点算计的凉，风一吹，就散了。

以后再梦见树皮工坊，别再站在雾里哭啦。你怀里的旧刨子还在呢——木柄上的爪印没褪，刻的小栗子还清晰，刨过的木头还留着你的温度；你攒的木花堆还在呢，晒得软软的，小松鼠们还等着用它当枕头；你藏在树洞里的蒲公英绒还在呢，闻着就想起树皮工坊的夜。要是想树皮工坊了，就找块小橡木，刨个圆圆的小栗子刻在上面，放在窗台上——那样的暖，不用等别人给，你自己就能做出来，谁也拿不走。

别让水晶工坊的凉，占着你心里的树洞。你还有旧刨子，还有木花堆，还有树皮工坊里那些没凉透的回忆：烤栗子的甜、蒲公英垫的软、大家凑一起的热闹……这些呀，是小木机器人刨不出来的，是水晶墙挡不住的，是熙熙的算计抢不走的。

今天就写到这儿吧，晨露在刨子上亮晶晶的，像树皮工坊漏下的月光，橡果刚落在窗台上，还带着点湿乎乎的香。把信藏在橡树的树洞里，想起来的时候就看看——不是为了记着水晶工坊的凉，不是为了记着熙熙的算计，是为了记得，你曾经用真心暖过树皮工坊，用刨子刨出过最软的木花，这份真心，比什么都珍贵，这就够啦。

此刻正攥着旧刨子的我，写在橡果刚落、晨露还沾着橡木香的时候。”

写完信，栗栗把橡树叶折成小信封，轻轻塞进橡树最粗的树洞里——那里还藏着他从树皮工坊带来的一小撮蒲公英绒，风一吹，就带着暖乎乎的木屑味，轻轻蹭过信封，像在给回忆盖层软被子。他蹲在树洞前，摘了片刚长出来的嫩橡树叶盖在洞口，树叶上的晨露滴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可他摸了摸兜里的旧刨子，忽然觉得，就算星星被霓虹灯遮住，就算蜂蜜糖的甜散了，手里的刨子、心里的回忆，永远是暖的，风再大，也吹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