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霜降了。山村的柿子便红了。</p><p class="ql-block">记得儿时,每到此时节,老家的柿子树上便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实。那红,不是城里水果摊上那种浮艳的红,而是经了霜的,带着几分沉稳的暗红,像是被岁月浸染过的老红木,又像是被山风磨砺过的晚霞。</p><p class="ql-block">老家的柿子树有三株,长在屋后的山坡上。树干粗壮,树皮皲裂如老人的皱纹,却依然挺拔。霜降前后,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和那满树的红柿子。远远望去,像是谁家失手打翻了朱砂盒,将整棵树都染红了。</p><p class="ql-block">摘柿子是要赶早的。天刚蒙蒙亮,祖父便带着竹竿和篮子出门。我跟在后面,踩着霜打的枯草,发出细碎的声响。山里的清晨冷得很,呼出的白气在眼前缭绕。祖父说,经了霜的柿子最甜,若是被太阳晒久了,反倒失了味道。</p><p class="ql-block">祖父摘柿子的手法极是老道。他不用爬树,只将竹竿顶端劈开一道缝,夹住柿子的蒂部,轻轻一拧,柿子便乖乖落入篮中。我仰着头看,那些红柿子在晨光中摇晃,像是要坠落,却总是被祖父稳稳接住。偶尔失手,柿子摔在地上,迸出一滩金红色的浆汁,引得几只麻雀争相啄食。</p><p class="ql-block">新摘的柿子不能立刻吃,要放在米缸里"漤"几日。我每日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米缸盖子,看那些柿子是否已经软了。待到柿子皮薄得近乎透明,轻轻一按就能陷下去时,便是最美味的时候。</p><p class="ql-block">剥开柿子的瞬间最是美妙。那层薄皮一撕就开,露出里面金红色的果肉,晶莹剔透,仿佛裹着一层蜜。咬上一口,甜而不腻,凉而不冰,带着山野的清气。祖父总说,吃柿子要慢,要品。我却是迫不及待,常常吃得满手满脸都是黏糊糊的汁液。</p><p class="ql-block">如今想来,那些柿子的滋味,其实不只是甜。有清晨的霜气,有竹竿的清香,有米缸里的稻香,更有祖父手掌的温度。而今城市里的柿子,虽也甜美,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少了那层经霜的历练,少了那份等待的期待,少了那个站在米缸前探头探脑的孩子。</p><p class="ql-block">霜降又至。老家的柿子树还在,只是再没有人去摘那些挂在高处的红柿子了。它们静静地红着,红着,最后坠落泥土,化作春泥。</p><p class="ql-block">我想,人生或许就像这柿子,总要经些风霜,才更显甜美。而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就让它如柿子般,在记忆里永远红着吧。</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