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小草

乙巳年的寒露与霜降交替之际，芝加哥北郊下了一场秋雨。雨刚停不久，我信步走进村边的小林子。只见枝头一簇簇红得发亮的浆果挂在叶间，像谁悄悄藏了一把宝石。水珠还挂在果皮上，微微颤着，一碰就要滚下来似的。叶子绿得发亮，被雨水洗过的世界，连呼吸都变得清甜。

那些浆果饱满得几乎要裂开，表面裹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是刚从晨露里捞出来。几片叶子托着它们，叶脉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风一吹，轻轻一抖，凉意便顺着指尖爬上来。这红，这绿，配上湿润的空气，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摘一颗，尝尝秋天的味道，可惜这不是海棠，是北美最常见的装点秋景的野果子。

走在小村的马路上，两边的叶子从绿到黄再到红，层层叠叠，像谁打翻了的调色盘。

地面湿漉漉的，落叶贴在路面上，像被谁轻轻按住。树梢还在滴水，风一过，叶子轻轻晃动，然后轻轻飘落。

草地上的枫叶像被打翻的颜料桶，红、橙、黄混在一起，每一片都带着水珠。草叶细密，和落叶缠在一起，踩上去软软的。风一吹，叶子轻轻翻个身，露出背面更浅的色。这景致不像是刻意安排的，倒像是秋天随手一挥，就留下了最动人的笔触。

红枫在蓝天白云下格外耀眼，叶子像火，边缘清晰，脉络分明。云白得干净，风一吹，整棵树都在轻轻摇晃，摇下一地落红。

十字路口的右边有一幢白色的两层房，门前有个红木露台，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左边是一盆五彩缤纷的菊花。

有人溜狗沿着绿树成荫的小径走上来，一侧是草地，一侧是枯草。白云悠悠，风里带着凉。

我们走下小坡，只见雨后的草地绿得发亮，落叶零星散落。湖畔金黄的茅草滴着雨水，湖面如镜，倒映着树和天，云在水里飘，树在水里摇，好一幅雨后风光。

一条小径铺满落叶，沥青黑亮，叶色黄棕，踩上去软而脆。两旁树干交错，搭出一个天然的拱门。

路的左边有一方沼泽湿地，一个小孩正在钓鱼。

路的右边是茂密的树林，树叶稀疏，芳草萋萋，连着绿茵菌的运动场。

黑色小径伸向东方，两旁绿树草地，云层厚重，小湖畔的几栋房子静静立着。落叶铺满路面，湿漉漉的，像是刚被谁扫过又忘了收尾。

绿地中央，小湖倒影在水中，四周树影婆娑。北方白云悠悠，空气清新得像能喝下去，走一走，连心事都变轻了。

走过小湖上坡来到村中央，这儿安静极了。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反映出一排排整齐的白房子。树叶子染上霜色，红黄绿交织。云层柔和，几辆车停在路边，没人走动，也没人说话。这样的安静，不是冷清，而是被雨水洗过后的松弛。

树叶被秋风吹得越来越稀疏，只剩红棕的叶子挂在枝头。天阴着，光却柔和。小路尽头是树影和灌木，像一条通往秋天深处的路。

村中的小湖倒映着五彩斑斓的树木。云在天上，光在湖里，秋天不是凋零，是把美一层层叠出来。

小路尽头是栋白房子，窗明几净。树影斜斜地打在路上，落叶散落，像是秋天随手撒的信。云稀，光柔，走在这条路上，仿佛走进了一幅安静的画。

拐弯向西来到村里的游乐场，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布满落叶的淋湿的游乐设施。一幅清幽静谧的秋图景出现在眼前。我即刻想起了王维的《山居秋暝》一首五言律诗。王维作为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其诗常融禅意于自然景象之中，这首作品正是其风格的典范。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满地落叶，金黄茅草，空气澄净的游乐场因雨水洗涤更显空寂。

沿着小径来到核桃林，核桃树由绿变黄。核桃也落得差不多了。小松鼠正忙着收获最后的一波果实，听到脚步声，一溜烟爬上了一棵枫树。

小径上树影斑驳，铺满了潮湿的落叶，常绿乔木上也有红叶点缀，空气里有种静谧的凉。

无论节气如何变化，我的内心应该像王维一样总有一处“空山”，可供灵魂在雨后秋色中获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