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银幕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1977年的夏末,蝉鸣还没歇透,村头老槐树下就飘起了话匣子的声儿——公社电影队今晚来放《地道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端着粗瓷碗扒最后一口玉米糊糊时,院墙外传来轻叩声。扒着门缝一看,是隔壁的建军,蓝布褂子下摆还沾着田埂上的泥,手里攥着两根刚从自家菜园摘的黄瓜,见我露头,耳尖先红了半截:“吃、吃完了没?我妈说早去能占着好位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夜风吹散了白日的热,我俩揣着黄瓜往晒谷场走。土路坑洼,他总在我要踩空时,不动声色地往我这边挪半步,影子在月光下叠成一小团。晒谷场早已热闹起来,长条凳、砖头块儿摆了满场,电影队的人正扯着银幕布,银灰色的布面被风掀得晃悠,像块悬着的月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建军果然找着了好地方,是两棵老榆树中间,能清清楚楚看见银幕,又不会被前排的人挡着。他把带来的麻袋片铺在地上,让我先坐,自己则蹲在旁边,没一会儿就把黄瓜递过来,外皮还带着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当银幕上亮起“地道战”三个黑体大字时,全场的喧闹瞬间静了。我盯着画面里穿梭的地道,忽然觉出胳膊上落了片凉,转头才发现是建军把他的蓝布褂子搭在了我肩上。他没看我,眼睛盯着银幕,喉结动了动:“夜里风大,别着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银幕上的枪声、喊杀声震天响,我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他蹲在旁边时,偶尔传来的、轻得像叹气的呼吸声。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额前的碎发染得发银,我偷偷把搭在肩上的褂子往紧裹了裹,闻到布面上混着的皂角香和泥土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电影散场时,人潮涌着往回走。建军走在我左边,时不时伸手把挡路的柴草拨到一边。快到家门口时,他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给我——是颗用红绳系着的玻璃珠,在月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白光。“我做了好久的,”他声音比夜里的风还轻,“下次放电影,还一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攥着那颗玻璃珠,看着他转身跑开的背影,蓝布褂子在夜色里晃了晃,像银幕上还没散尽的光。</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