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的财神庙》

空谷幽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文/翟金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村东的财神庙,其实算不得庙,不过是三间矮矮的土坯房子建在滿是荆棘的黄土岗上,孤零零地守在进村的路口。墙是当地的黄土夯的,顶是山上的河捞草(学名黄背草)苫盖的,年月久了,草色黑沉沉的,像一顶戴旧了的毡帽。庙门是永远敞着的,仿佛随时等待那些心里装着难处的人走进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庙里只有一尊斑驳不堪的泥塑,还有一块粗糙的木牌,用墨笔写着“供奉玄坛真君之神位”几个字。那墨迹年深日久,已有些淡了,像晨雾里远山的影子。牌位前头的石香炉,泛着岁月沧桑的暗光,被无数双手摩挲得油光丝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庙,我是去过的。先前是冷清的,只有那尊泥塑通过敞开的房门,注视着全村黎民百姓的悲欢离合,香炉里是沉积的冷灰,就这般模样,我真不敢相信赵光明元帅是怎样保佑子民们发财致富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常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也不知是从哪一日起的风潮,说这尊神祇“灵验了”。据内情人说,城里的人灵光的很,农村里的人少有逊色,主要是看你礼品的厚薄,来垂怜你未来人生的深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还真有那么一回事,有个小伙子出差广西,花200元购得一颗增城挂绿荔枝(此树全国仅一株,年产荔枝100余颗),自已舍不得吃,千里迢迢带回老家敬献于财神爷赵公明,不想逛街时顺手摸了个2元的彩票,竟中了800万大奖。这消息,像一阵野火,烧着了四乡八里人们的心。冷清的小庙,骤然间便热闹起了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祭祀赵公明是有规矩的,每年农历大年初一,鸡叫第一声时,争烧第一炷香能给全家带来一年的好运。半夜三更的,可见第一次柱香并不是好求的。神仙不说话,但规矩是会演变的,久而久之,每月初一、十五亦有村民前往敬奉财神。</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地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时常也有不少远来的香客。进门他们并不急着上香,先是在那小小的空间里凝视着周围的环境,慢慢的适应从阳间一脚踏入清凉世界的感触。然后才从怀里掏出用红布包着的香柱,把柏香点燃着了再上下摇摆三下便插在香炉里。那烟是细细的、笔直的一缕,升到半空,才懒懒地散开,于是庙里便弥漫开一种柏木与时光混杂的气味,使人慢慢的进入了一梦幻般的境界。他们磕头时,嘴里是念念有词的,说的无非是儿孙的平安,来年的收成,或是求财神爷保佑在外打工的儿女,那些西装革履、默默无语的,多是在心里祈祷能升官发财。就这样,人们把难以办到的事交给了神,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是十分虔诚的信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庙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腊月。那时节,外出的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平日里冷清的庙前,便会多出些陌生的、穿着时新衣裳的年轻人。他们也会来拜财神,姿态却与常人不同。他们站得直直的,匆匆地鞠三个躬,动作里带着一种时代的变革。他们许的愿大多是买辆新汽车,是城里房子首付的着落。他们带来的,是印刷精美的、带着金粉的香烛,烧起来气味浓烈,几乎非要将那平日清雅的柏木香盖了过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村里只有一个人是与众不同的。这人叫王老三。他不抢初一,总在每月十五的清晨,天还蒙蒙亮时来。他从不带香烛,只从他那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里,掏出一把自家炒的南瓜子,小心地供在神位前。他跪拜的时间最长,额头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地面,久久不起。他并没有念什么词,只是沉默着,但他那沉默却比任何人都显得虔诚沉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听老人们说,王老三年轻时跑过码头,曾经风光过,后来时运不济,如今就只剩他一个人了,无儿无女,无权无势。我这才明白,没有了人生,便是苦难,他来求的不过是他那赖以生存的贫困户资格罢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神仙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你心中有神,神便会佑你。神仙是不会怠慢任何人的。你看那庙里的塑像,一概地沉默着,他们垂着眼,似看非看地对着这扰攘的人间。你供上一对粗壮的红烛,他便受着;你献上一碟淡薄的清水,他也受着。便是你空着两手,他也还是那样慈悲地、静默地坐着,不责问你,也不给你脸色看。他们的需求,写在明明白白的经文里,你照着做了,心下便觉安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从姜子牙封神至今3071年,各路神仙一直各司其职,除恶扬善,保疆安民,深得华夏儿女崇拜。但有一样东西却不能摆平,那就是人心,好比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不知底下藏着的是甘泉还是淤泥。据说村东在县城上班的張三和他娘,前些年拿了些别人送的烟酒糖果,来求财神保官上位,不想惹得赵公明大怒,張三的小局长座位硬被纪检委拉了下来。据小道消息透露,一是他妈不该去财神庙,因为赵公明是男神,有褥神祇;二是神仙从来不收别人贿赂的礼品,可见不会说话的神仙还是很有良知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夕阳的余晖,正温柔地抚摸着那黑沉的茅草顶,给它们镶上了一道恍惚的金边。我忽然觉得,这矮小的庙,或许早就不只是一座庙了。它像村庄一只半阖的眼,慈悲地佑护着一代代人,人们来求的,分明是那耀眼的、烫手的“财”;可当他们在这昏暗与静谧里跪拜下去时,所求的,仿佛又只是内心那一点“安”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庙门依旧敞着,石阶被香客的步履磨得温润,青苔在缝隙里年年复生。在幽暗的土屋里,烛火在供桌上摇曳,空气里依旧浮着陈年的香火味。总有人跪在褪色的蒲团上,诉说着各自的悲欢,香客们的无数愿望都将在这消散或者升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025.10.23</b></p> <p class="ql-block">上图学名叫黄背草,方言叫河捞草,常用于盖房防雨。</p> 天道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