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园“十二峰”

孔夫子

留园多石峰。明代建园之初,太仆徐泰时就在园内竖起了闻名遐迩的瑞云峰。到了清代,刘恕在重整修建时,又搜集了“十二名峰”于园内。然而,对于这些峰石的形态、特点、位置,却无人知晓如今它们又在何处呢?

清嘉庆七年(公元1802年),刘恕在园内聚集了十二名峰,并根据石峰的形神,取名为奎宿、玉女、箬帽、青芝、累黍、一云、印月、猕猴、鸡冠、拂袖、仙掌、干霄。时年三月,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刘恕邀请亲朋好友10余人雅集园内,饱览园中美景后,专为十二名峰吟诗作画。

奎宿峰 在曲溪楼前、濠濮亭旁河滩踏步左边,临池而立,高2.2米。粗看貌不惊人,但从楼门前望去,峰的形状与天上二十八星宿中的奎宿星极为相似,称之奎宿,可谓妙极。《石氏星经》说:“奎十六量,形如破鞋底,在紫微垣后传舍下。《春秋合城图》说:“奎立武库。”《孝经援种契》说:“奎主文昌。”刘恕在十二峰图题诗曰:“崔巍形势俨堂堂,偶尔题名拟戴筐。覆以槐阴勤手植,儿曹须记此花黄。潘奕隽有诗曰:“书堂异石应星文,冠顶飞来缥缈云;要与传经志奇瑞,奎光夜夜映香芸。”今曲溪楼下已作为游人过道,但刘恕时却为书堂,名攸宁,从今曲溪楼及西楼墙壁上条石中刘恕所书题跋可知。诗中“书堂异石应星文”句,更言明了此石的位置和形象,点明了此石置于书堂前的良苦用心。前有亭名掬月,有月在池,少不得需要星星作伴。

印月峰 面西临池,高约2.2米,正面小而背面大,整块峰石呈圆方形,盘拗秀出,如灵丘飞云。石峰中部有一个天然涡孔,倒影落在水中,印出一轮明月,似垂手可掬。吴县潘奕隽诗曰:“我欲乘风到广寒,琼楼矫首路漫漫。何当秋月如珪夜,来看瑶峰上玉盘。”池边小亭亦因峰石而取名掬月,其旁又砌有河滩踏步,似备捞月之用。刘恕借石生景,无论白日黑夜,阴晴雨雪,均能以此石倒影形成的月亮娱目遣兴,可谓巧于因借了。

青芝峰 在西楼之西,高2米余,当窗而立。王学浩在十二峰图中题诗曰:“瑶岛蓬壶几处径,一株移植常青青;呼童饱噉胡麻饭,好向松根刨茯苓。”潘奕隽有诗曰:“可是东园甪里遗,肉芝何似石芝奇;仙家服食能知否,试问兰陵萧静之。”刘恕在上文中提到“亭前向有二石”,而潘诗谓“可是东园甪里遗”,真是不期而合,点明了此石乃为园中旧物。其峰顶现有的一块横放湖石,但盛氏家照上是没有的,说明在民国初年还没有这横加之石,估计是后来修复时,为符合园内所谓的“狮”“虎”、“豹”、“象”中的豹石,才添加上去的。

鸡冠峰 在今濠濮亭北、西楼之西、石桥北边,高约2.5 米。峰上端形如鸡冠,或许其冠过于肥大,一头垂下似象鼻,故又有“象石”之称。潘奕隽诗曰:“纵不能言未可烹此生久矣倦飞鸣;只应唤取窠中叟,同听潇潇风雨声。”孙铨诗曰:“岂学鹬冠者,但诩知天文;雄心具石骨,鸣将人不闻。”从其鸡冠上凿有的四只榫眼和凹槽来看,其石曾作过其他叠山之用。

一云峰 在明瑟楼南,正面镌有“一梯云”三字,和冠云、瑞云、岫云3峰正面刺字一样,当为盛氏所题。峰高4.2米,如云似帆,屹立于假山石径之旁,掩去山道大半,使人不觉峰后有山径小道,颇有峰回路转之妙。峰东南侧,隐约可见“一云峰”三字。潘奕隽诗曰:“一云山下卸春帆,岚翠湖光记满衫;道是此峰才半角,却疑径转到灵岩。”又写有《寒碧庄杂咏·为刘蓉峰--卷石山房(注:今涵碧山房)诗》。可见“卷石”二字,广义是指今厅堂周围假山,狭义则是指今明瑟楼边假山,仅“灵岩一卷”而已。特别是诗中“疑有旧题名,剜坐怀古”两句,说明了卷石山房及其旁的明瑟楼和假山石峰均为旧物。由此推测,一云峰当为徐氏东园旧物。

拂袖峰 在今东园内,高约2.9米。峰上攀附凌霄一枝。石身拂出一角,如古人袍袖。潘奕隽诗曰:“介石心原不染尘,餐霞几岁学修真;浮邱把袂还招手,同调应呼澹荡人。”孙铨也有诗曰:“不是千仞冈,何堪振衣起;携得清风来,归隐南山里。”今此东园一角,原为盛康东山丝竹(戏台)部分,而刘恕寒碧庄之东,仅到石林小院为止,此峰本不立于此。按诗意看,它应位于今留园中部闻木香轩山溪边与半野草堂前(半野草堂现已不存,按1910年郑思照所绘苏州留园全图,在今置有“宋名贤十家书”法帖的长廊位置)。今“闻木樨香轩”在刘恕时称“餐秀”,今轩前山坡下水池边,仍竖有一峰名簖霞(今还能看到峰上镌上有“簖霞峰”3个大字及“蓉峰题”3个小字)。拂袖峰估计是在解放初整修园林时,把半野草堂残余建筑拆除后,才移入今东园一角的。

玉女峰 在绿荫轩西侧墙边、百年青枫树下(此树已于1992年病死,1994年春补植),高约2.3米。石峰上端早年曾经断落,20世纪80年代在疏浚池中淤泥时复得,现用粘胶连接。因石峰形如济颠,俗呼济仙石。潘奕隽诗曰:“凌波仿佛珮声迟,雾鬓风鬓世外姿;拟借湖亭来避暑,拈毫先赋影娥池。”今从池中小岛东面曲桥南望,只见玉女雾鬓风鬟,素裳曳地,风姿绰约立于轩边池畔,凝视着满春色,犹如一幅“影娥池畔绿荫浓,玉女春望倚斜阳”的图画。

猕猴峰 在五峰仙馆北面花径之上,西偏白皮松下,高约1.9米。从五峰仙馆内北望,此石形如老猿,搔首弄姿蹲立树下,猴腮凸出,形态逼真,身上还有毛发依稀可辨。孙铨在峰石题诗中有“若遇养由基,没羽饮一矢。”句,也说明了此峰确实形象逼真。潘奕隽诗曰:“禅心试向六窗看,似戒飞腾学静观。莫厌此君太顽钝,四之朝暮怕相谩”。刘恕曾作文提到明代王鏊归山后筑隐园,园中大小峰石有九石，而猴峰、美人峰其较著者也,少时游玩其地,犹见其旧,但时隔三十余年后,亭台池馆,鞠为茂草。割裂其址者,将平之以起广厦,诸峰都已星散。但如今被蓉峰称之为猕猴、玉女之峰的奇石,是否就是王鏊招隐园中的猕猴、美人峰呢,还待日后查证。

仙掌峰 是十二峰中最最矮小、最不起眼的一块湖石峰,曾遭破损,今已修补过。高约1.8米,在五峰仙馆北面花径正中,形如人之手掌,托起向着天空。孙铨诗曰:“一雨初晴霁,回出撑高寒。倘遇求仙者,移为承露盘。”尤兴诗曰:“毋曰拂衣,台见承露。掌上得之,仙心顿悟。”潘奕隽诗曰:胜迹当年擘巨灵,谁分岳色到闲庭。天瓢可酌凭君酌:定有三霄玉液零”。从王学浩绘十二峰图中也可看出,此峰上部和今天所看见的,基本吻合,特别是所谓仙掌部位,从峰侧东南方看去,尤其相似。明季遗老徐树丕《识小录》紫芝园篇曾叙述到,园中紫芝桥南有峰名仙掌,“仿佛汉宫承露金铜仙人五指排空”。不知刘恕仙掌之峰和紫芝园中仙掌之峰有何联系,是否同为一石?尚待考证。

累黍峰 在“五峰仙馆”北庭园东首、“还读我书斋”西天井小院中,当窗而立,高约3米。石上生有累累黄色结晶颗粒,上部有一个天然孔穴,形如初月。石旁伴有翠竹数枝。从“还读我书斋”内透过空窗看去,好似一幅绝妙的《竹石图》。刘恕在十二峰图上题诗曰:“千重万叠累成堆,劈斧披麻两费猜;不是梅花工秃笔,何人点得此苔。”潘奕隽诗口:“累累直疑从黍谷,移来或忍是愚公;还须更乞麻姑手撒与茅檐聊御穷。”“累黍”之名,影喻了古人所谓“书中自有千钟粟”的典故。

箬帽峰 在冠云峰下东侧,高约2.5米。形如一朵蘑菇云,又似一个瘦小的老头,伛偻着背,头戴一顶大箬帽。石背镌有“蒻帽峰”“蓉峰题”6字。笔者在1984年去看时,其字还能辨认,后因此峰原有折裂处,经重新加固,本来只有两只铁搭,换上了3只新的铁搭,箬帽峰3字便荡然无存;旁边的“蓉峰题”3个小字,如今也只能看清一个“峰’字,“蓉”字已难辨识,“题”字只剩下半个了。瞿应谦题诗曰:“俨然戴笠翁,忘言对幽境;忽闻池面声,游鱼逊其影。刘恕自题诗曰:“伛偻江头一钓翁,斜欹箬帽半遮风;却将无限金貂意,付与蝉声中。”潘奕隽有诗曰:“从来强项惊凡眼,不必低头效苦吟;识得丈人心是石,肯将箬笠换华簪。”诗中“斜欹箬帽半遮风”、“不必低头效苦吟”之句,将峰貌描绘得惟妙惟肖。如今瘦小的“箬帽”,紧挨着高大挺拔的冠云峰,真如清代朱霆清题“林泉耆硕之馆”联语“奇峰特立,依旧千霄直上,旁罗拳石似儿孙”的味道。按理说,此石原非立于此地,今其地原在刘恕“寒碧庄”之外,光绪十四年至十七年时为盛康添辟,称之为“东园”。此石可能在解放初整修留园时,拆除了原园中“少风波处便是家”(今又一村东竹林的位置)等残余建筑后,移立于此。

干霄峰 1975年12月,陈从周先生在留园土山上发现了一方隶书石刻残碑,14字一行,计有16行。内容主要叙述干霄一峰的来历。文曰:“居之西偏有旧园,增高为冈,穿深为池,溪径略具,未尽峰峦层折之妙,予因而葺之。拮据五年,粗有就绪,以其中多植白皮松,故名寒碧庄。罗致太湖石颇多,皆无甚奇,乃于虎皇之阴沙碛中,获见一石笋,广不满二尺,长几二丈,询之土人,俗呼为斧劈。石盖川产也不知何人辇至,卧于此间,亦不知历几何年。予以百斛艘载归,峙于寒碧庄听雨楼之西,自下而窥,有于霄之势,因以名焉……。”潘奕隽诗曰:“夏天浓翠落衣凉,未觉捎云竹影长;闻说桐衫甘露满,共侍一品属元章。”刘恕自题诗曰:“耿耿青天插剑门,云镂月有陈根;孤庭独立三千丈,万笏吴山一气吞。”

据现藏于上海博物馆中的《寒碧庄十二峰图》手卷,卷首纸本小篆“寒碧庄十二峰图”7个大字,为常州孙星衍所书,接下即为《寒碧庄十二峰图》,图为昆山王学浩所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