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上的一朵雪莲

溪嵐澹月

2025.10月9日，原西北轴承销售公司总经理李德善先生归来。销售旧部设宴，觞觥觚斛，慨之以慷。
照例，我摄影，并叙文以记之。
修饰整理，照片导入美篇，正欲设文。突然，情绪失控，心如捣翻了的酱醋罈子，五味杂陈，心潮澎湃，仰天长吁，情不可抑。大朵泪水夺眶溢出，淋湿了键盘，情难续文。 时至今天，我依然感觉：西北轴承在前销售老总李德善及他的下属面前，还欠个公允的说法和交待。 但看德善：洁白的荧光灯下，稀疏的发顶，瘦峭的面庞，刚毅的皱纹，顺从的眼光。心际平和如水，一点也不流露抱怨哀叹的情绪。
这样，更验证了德善人格的魅力，宠辱不惊，坚定从容。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者乎？
用这二句话形容德善此际心境，恰如其分。
宁夏数十家三线企业及地方国企，计划经济年代，红光满面，娇生惯养，细皮嫩肉，莺歌燕舞。 但随商品经济大潮滚滚袭来，断了奶供，显了原形，遍体鳞伤，苦支硬撑，依然逃脱不了零落成泥辗作尘的悲惨命运。

现今，宁夏无一家先前的国企幸免于难，苟延残喘。

唯西北轴承，披肝沥胆，九死一生，坚拼死守，凤凰涅磐。

这是宁夏唯一支撑至今的老国营企业。她见证了商品经济年代的伟大奇迹。

几经磨难，改头换面，风雨兼程，命运未卜。但西北轴承这面由无数三线建设者打造的伟大红旗，至今依然高高飘扬在销烟弥漫的宁夏工业的前沿阵地。 是西北轴承家大业大，底子雄厚，扛住了商品经济的辗轧摔打？

非也!
浩浩乎易染，桡桡者易折。树大招风，高楼大厦，最易山呼海啸来临，楼倾瓦飞，连根拔断。

就在宁夏工业百业萧条，万木肃杀之际，西北轴承同样也陷入了内外交困，奄奄待斃，生死存亡的危难之秋。

进则生，退则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西北轴承，背水一战，无私无虑，置于死地而后生。

咱的销售队伍临危授命，杀出来了，身后留下一条血路。
咱的物资队伍当仁不让，杀出来了，呼风唤雨，拨云见霁。
生死度外，横空出世，以身相许，以命相搏，杀透重围，血沐征袍，伤痕累累，不改英雄本色。

只为目不忍睹身后数万职工家属的嗷嗷待哺。

横枪跃马，短兵相接，血肉横飞，马革尸还，万死不辞，义薄云天！ 无论如何？西北轴承最危难的时刻，披荆斩棘，冲锋陷阵，敢于奉献生命和鲜血，保住资金链困扰的市场，每月成功催缴了回款，保住了工资发放，稳定了军心，维系了西北轴承命悬一线。 还有物资供应，资金断炊，弹尽粮绝，生存绝望之际，西北轴承钢料库，堆积成山。保住了后勤供给。解除了后顾之忧，风雨同舟，相濡以沫，迈出了最艰辛的脚步。 西北轴承哪来的资金采购钢材？美其名曰赊的，说不好听是老皮老脸“骗”的。

为了企业生存，舍下个人诚信，这样的感召胆识，国内鲜见。

西北轴承大风大浪挺过来了，站稳了脚跟。疾风知劲草，依靠销售供应的文韬武略，宁死不屈，硬拼死守的高风亮节。 但一般人眼里，自由散漫，狂傲不羁，醉酒醺醺，吊儿浪当，散兵游勇。
时过境迁，是非功过，历史自当公正评说。
销售为了争取回款，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我不想用过多的语言歌功颂德，只想列举鲜为人知事例，为他们洗冤，澄明心迹。
为争取回款，对手斟滿一大杯子白酒说：干了它，回款100万，再干，再添100万。
个人利益，肯定退缩，谋财害命。
为了企业生存，拂袖而起，面不改色，一竖而尽。像李玉和为了革命事业：”谢谢妈！”
然后，钻入厕所，勾住喉咙，一泻千里，出来魂不守舍，百色如土。
物资董宝义，招待钢厂客人，酒局结束，不见宝义。四处睃巡，倒在酒桌下，呼呼酣睡。
初时，我还当作笑谈不诮，但顷刻面容僵住，这哪是陪客？分明赔命，还清前世孽债。
酒大伤身，矛戈兵刃，雠仇取命。

供应销售饮酒，既自以身许国，以命解围，刎颈之交，生有何欢死何惧？
销售、供应，入此业也，为了西北轴承的生死存亡，不惜一切，诚高危之职业。

李树明股份公司总经理，时任销售老总，大名鼎鼎，豪饮一瓶不醉。声名远扬，江湖人称李一瓶。
草木皆兵，望风而蹿，所向披靡，为销售顺利完成指标，身先士卒，打下西轴万里江山。
时任物资老总刘克俭，衣食无华，不嗜烟酒，轻装简从，出差连大街都不逛逛。如此朴素的物资管理情感，天下罕见。 姚祥瑞、程少华、董宝义，时值英壮而夭，固天命所惜。但若不从事索命职业，能过早离撒手人寰？
可惜西轴，连一份人生保险都未办理。
往事不堪想，一吟泪双流，不提罢了。
李德善重返刀枪铮鸣的西轴战场，耳边一定听到战马沸腾，群山呼啸的怒吼。

这要唤醒多少惊心动魄的回忆？但他的心依然平静如水。

身的刀伤易愈，心的创伤难弥。
心底波澜，容色霓光，这要多大的自恃和胸怀？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者乎？

不提沉重的往事，说说轻松愉悦的经历。
1993年秋，我西安出差，解放饭店时逢树明率领随从张家界开轴承订货会议。恰巧长沙有事，随去增长识见。
因工作反相，大家对我关爱有加，尤其德善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到了会场，各自登门忙碌，我一人呆在客房。
来宾问这问那，我一窍不通，避免尴尬，摘掉胸牌逛大街。
那天，我们随客户游天子山。9月23日，是我刻骨铭心的下乡纪念日 ，终身不忘。
李德善与周广群去广州销售公司，举办挂牌仪式。
放到别人，可能不闻不问。但经理芦胜阳，我的好兄弟，热处理电工，工作私交甚密。
我不能恭贺开业，只能遥遥祈祷：开业大吉，万事隆昌。
但心不免丝丝缕缕牵挂：一个足不出户的热处理电工，在市场稠密，人情薄如纸的南风窗，能立竿见影？ 后来，我的顾虑打消。胜阳很快进入了角色，每每现金回款，广州独占鳌头。
时隔不到二年，我长沙开会，惦念胜阳，广州看看。
坐始发火车，到广州站，凌晨4点。大街万籁俱寂。
坐站前广场空地，铺张报纸阅报。

不一会，来个小青年，戴墨镜，穿短衫，语调细软。
伸手朝我讨钱，没钱回家。

我没给他。这个年纪，我已下乡插队，3个月拼死拼活，挣了10元多点。
据说，这还富裕村队公社最高工分。别个地方，倒贴。
好多大姑娘，梳洗打扮，来投媚眼。
车不落险地，我只能走开。好在这时马路喧嚣，通了公交。
到三元里，公交三站。
想想也怪：三元里农民，举镰刀镢头，跟洋枪洋炮的大英军队兑命。这种爱国豪情，激励我的中学时代的情绪，头晕脑胀。
找到销售公司，大门未开。
大街渐现人影。卖豆浆油条的推了车来。一会儿袅袅的水汽拂来淡淡的榨油条的甜香。
我坐公司门前台阶依旧看报。未便拍门，广州夜生活迟。
还个因素：分别18个月，出来开门的胜阳，脸孔是否被铜臭熏焦，改变了眉眼周正的模样？
正捉摸瞎猜，门推开了。胜阳见了我，大吃一惊，抱起我的手臂嘘寒问暖，别无二致。
广州的早茶丰盛，摇曳的烛光，大碟小碗撂了一桌，吃不完还续。
胜阳间或冒一句半句粤语，我看到他的悟性和适应能力。
如果不是兄弟，时过境迁，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没忘兄弟情谊。
胜阳说：广州做生意，不说粤语，难以沟通。
在点上还见了分别很久的杨江明大姐，状态很好，依然精明强干，步行如风。
问这问那，关爱备加。
巧逢王新民也出差至此，晚上同屋而眠，还下了几盘围棋。
那时，他调销售不久，个体经营，还酝酿起步。
后来，生意大得吓人，银川数一数二，只惜天妒奇才，如日中天，英年早逝。
临行，胜阳驭车送我至佛山机场。
头天，还开车滿城陪我逛街购物。
苟富贵，勿相忘。我与胜阳贫贱之交。胜阳未因花街粉巷失迷心窍，一直尊称我兄长，感人肺腑，莫齿不忘。
佛山机场，安检小战士端详半天昨日购的光驱。95年罕见之物，叫我打开来看。
我说没电脑打不开。他一挥手说算了。
这西轴第一台光驱，我用它将家用电脑装了WIN95。甩掉了DOS操作系统。虽然，速度极缓，但毕竟世界接轨。
后来，传出名气，银川科技大学俩名青年讲师还来我家拷贝了光盘文件。
那时，做电脑生意时尚利润好。物资公司拿出10万元让我中关村买电脑打印机复印机办了一家电脑公司。
生意兴隆，此是后话。

2025.10.22

李德善先生与作者当年张家界合影

左起：周广群 王鑫权 李树明 李德善 贾杰 任广汉

任广汉先生今已辞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