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黄庭坚故里（散文）

夏雪辉文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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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过江西修水的晨雾，青黛色的山影便从车窗里漫进来，像极了山谷道人笔下“山抹微云”的淡墨痕。问路边浣衣的妇人“黄庭坚故里何在”，她抬手往竹林深处指——“过了那座石桥，便是双井村”。

石阶是被岁月磨软的青石板，每一步踏上去，都像踩在半阙宋词的韵脚里。村口的老樟树该有上百年了吧？枝桠间垂落的气根，轻轻拂过游人的肩头，倒像是故人伸来的手。树下石桌还留着淡淡的茶渍，恍惚间能想见九百多年前，少年黄庭坚在此铺开宣纸，砚台里磨的不仅是徽墨，还有整个大宋的文气。

循着“双井”的名号寻去，果然见两口古井嵌在田埂边。井水清得能照见云影，偶有蜻蜓点水，漾开的涟漪竟与《砥柱铭》里的笔意有几分相似——圆融中藏着筋骨，柔缓里带着刚劲。井畔立着石碑，刻着他的诗句“我家江南摘云腴”，风一吹，田垄里的稻穗沙沙作响，像是在轻声和诵。

转过一道弯，便是黄庭坚纪念馆。玻璃展柜里陈列着他的手札拓片，那些字迹不似苏学士的豪迈，也不似米南宫的跳脱，倒像修水的溪流，蜿蜒却坚定，每一笔都浸着书卷气与烟火气。讲解员说，他晚年被贬宜州，仍在破屋中读书写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修改《承天院塔记》——原来真正的文人风骨，从不是朝堂上的锦衣玉食，而是困厄里依然挺直的脊梁。

走出纪念馆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黄文节公祠”的匾额上。祠堂前的石狮子被晒得暖融融的，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像在重复他写过的“人生莫放酒杯干”。忽然明白，寻故里不必执着于某一处砖瓦，那些刻在文字里的山水、藏在墨迹中的品格，早已随着修水的溪流，流淌在每个读他诗词的人心里。

暮色渐浓时往回走，口袋里揣着刚买的双井绿茶。茶叶在掌心舒展，竟有淡淡的墨香萦绕——或许，这便是故里给每个寻访者的礼物：让你在茶香与墨韵里，与千年前的诗人，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