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潇湘楚儿</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56893800</p><p class="ql-block">图/网络(感谢原摄影老师)</p> 它不是来路不明的狂想,而是从记忆的盐场吹来,带着海藻的腥与礁石上晒裂的咸。它走过长长的堤岸,惊起一群沉睡的贝壳,它们张开发白的唇,吐出的已不是涛声,只是些干燥的、关于远方的沉默。<br> 它先是拂过那片玉米地。宽大的叶子像绿色的刀鞘,曾收藏过无数场酣畅的雨与农人浑浊的汗。如今,这风替它们擦拭,用无形的、耐心的手,将碧绿擦成焦黄,将丰腴擦出筋骨。玉米秆子们“咔嚓”作响,那声音不是哀叹,倒像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松的吟唱。风卷起几缕枯须,像拾起一些被遗落的、金黄的标点,随手撒在田垄的尽头。 它又去摇动老槐树。那树荫曾是整个村庄的客厅,纳过凉,议过事,也听过许多没有下文的闲话。风在枝桠间穿梭,筛下满地晃动的光斑,像在清点一地碎银。蝉声被它一撩拨,愈发嘶哑得紧了,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为一个即将落幕的、盛大的季节唱挽歌。风不理会,只将几片早衰的叶子,提前送入井台边的青石缝里,像投递几封预告秋讯的、墨绿的信笺。<br> 它终于溜进了我的院子。它试探着,翻动我晾在竹竿上的衬衫。那衬衫还保留着昨日午睡时压出的褶皱,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露水的气味。风将这气味裹挟了,又去拨弄墙角那丛半枯的牵牛花,把些淡紫的、疲惫的花瓣,轻轻拍在我的窗玻璃上,像一声极轻的、告别式的叩问。 我正对着一页空白的信纸发怔。这风便不请自来,闯入我的书房。它不像春风那般带着怂恿的笔意,要人写下绚烂的句子。它只是将我案头的书页,“哗啦啦”地掀动,从扉页直翻到末章,仿佛一个不耐烦的读者,急于知道故事的结局。而后,它停住了,压平在那空白的一页,一动不动,仿佛在说:该写的,都已写完了。<br> 我于是懂了。这走过夏天的风,是一位沉静的清点员。它清点大地的收成,也清点人心的得失。它将一个季节的喧嚣与茂盛,一点点地收敛、抚平。它带走了某些东西——潮湿的悸动,午后的酣梦,那些汗涔涔的、来不及言说的渴望。但它也留下了另一些东西——一种被曝晒过的、结实的宁静,一种如同稻谷灌浆后、低垂的谦逊。 <p class="ql-block"> 我站起身,走到院中。风立刻拥抱了我,用它那混合着干草、泥土与远方气息的躯体。它穿过我微白的发丝,仿佛在为我加冕一顶无形的冠冕。这冠冕,不属于胜利,而属于经历。</p><p class="ql-block"> 风过去了。天地间忽然静极。我看见远处的天空,被它擦洗得异常高远、明净。而我的脚下,是一片被它抚慰过的、正在走向成熟的、安详的土地。那页空白的信纸,依旧空白着。但我知道,风已替我写下了最紧要的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