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总觉得,秋天是被栾树悄悄迎进这座城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夏日的尾巴拖得太长,虽然中秋过了,但正午的日头仍带着灼人的余威,让人错觉酷暑永无止境。但季节从不会真正失信,它只是把信差的角色,交给了最沉默也最敏锐的树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日晨跑的那条老街,两侧的栾树便是最早接了秋信的。上周经过时,枝头还是浓得化不开的墨绿,不过几日功夫,再抬头,竟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金粉罐,细碎的黄花缀满了枝桠。它们开得极不张扬,一朵一朵小得可怜,却凑在一起,便成了流动的金色云霞,把灰蒙蒙的天也染得透亮了些。风一吹,花瓣便簌簌往下落,铺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层柔软的金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鞋底能触到那细微的绵软。</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栾树是懂时序的。它不像迎春那样急着报春,也不似腊梅那般傲霜,只是循着自己的节奏,不急不躁地生长。花期能从夏末一直绵延到深秋,一树之上,常有奇妙的景致:低处的绿叶还带着盛夏的繁茂,中间的黄花正开得热闹,顶端却已冒出了嫩红的果荚,像一串串小小的灯笼,怯生生地探着头。这色彩的层次,是秋最温柔的笔触,淡淡地晕染开来,带着一种水墨丹青的雅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常站在树下,看那些黄花与红果交错。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动,光影便跟着摇晃,连带着那些细碎的花瓣也跳起了舞。有老人牵着孩子走过,孩子停住脚步,仰着小脸问:“爷爷,这是什么树呀?”老人笑着答:“这是灯笼树,你看那果子,多像小灯笼。”孩子伸出手去够,却总也够不着,只引得一阵清脆的笑声,落在金色的花毯上,又被风卷着,飘向远处。</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史铁生说,栾树就是栾树,它不是别的什么。我想,这便是栾树的风骨吧。它不与桃李争春,不与枫槐抢秋,只是安安静静地立在街角,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季节的流转。春时抽芽,夏时浓荫,秋时开花结果,冬时落尽枝叶,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而从容。它也不像那些名贵的树种,被精心栽种在园林里供人观赏,只是默默地扎根在城市的寻常巷陌,为路人撑起一片荫凉,又在秋天,用一场盛大的花事,给忙碌的人们带去一份惊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场秋雨过后,空气里多了几分凉意。栾树的花落得更勤了,地上的金毯也厚了些,而那些红果却愈发鲜艳,像燃着的小火苗,在渐浓的秋意里添了一抹暖意。我知道,再过些日子,风会更冷,这些红果也会渐渐褪去颜色,最终连同枝叶一起,归于尘土。但我不觉得伤感,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那些落在地上的种子,会在泥土里沉睡一冬,等到来年春天,又会破土而出,长成新的生命。</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栾树花开秋满天。这细碎的金黄,是秋写给城市的诗,也是时光留给我们的信笺。它提醒着我们,美好从不会永恒,但只要曾经绽放过,便足以温暖岁月。就像栾树,年复一年,在秋光里开花,在时光里沉淀,用沉默的坚守,书写着最动人的生命篇章。而我们,也该像栾树一样,从容地走过每一个季节,在属于自己的时光里,绽放出独特的光彩。</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