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山浙水--第四天，‍（古堰画乡--杨家堂）

清杨婉兮

　　细雨绵绵的清晨，古堰画乡裹在一层柔润的雨雾里。瓯江的水色比往日更显温润，雨丝落在江面，不疾不徐地晕开一圈圈浅纹，像有人用指尖轻轻点过未干的宣纸。

　　岸边的香樟撑开浓绿的伞，叶片接住的雨珠顺着枝桠滑落，“嘀嗒”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小水花又迅速融进脚下的湿痕里，没留下半点痕迹。

　　通济堰的石坝在雨雾中透着千年的沉静。青石被雨水浸得泛出深褐的光，鱼鳞状的堰面托着缓缓流淌的江水，雨丝落在水面与堰石相接处，竟分不清哪是水、哪是雨。

　　石滩上的鹅卵石被露水浸得微凉。几位早起的垂钓者已在岸边支起了装备，蓝色的遮阳伞在灰蒙的天色里格外显眼，钓竿的长线悠悠垂入江水中，像是在与瓯江的晨雾对话。

我凑过去好奇地打量那人专注地盯着浮漂，生怕错过鱼儿咬钩的瞬间；同时与同伴轻声交流着钓技，话语被江风轻轻吹散。

这晨钓的场景，没有都市的匆忙，只有瓯江的宁静、垂钓的专注，以及我这旁观者心中，对水乡渔趣的满满好奇。

　　细雨绵绵的时节，这方溪湾便成了天地间最温柔的画框。溪水是温润的青绿色，像被砚台磨过的淡墨，轻轻铺展在山谷间。雨丝落在水面，晕开一个个小巧的涟漪，又很快被静水抚平，只留下若有似无的水痕，像极了宣纸上未干的墨韵。

岸边的石滩上，横卧着一架老旧的竹筏。竹节的深褐与溪水的青绿相映，筏头的竹篙斜斜插在水里，仿佛还在等一位摆渡的渔人。石滩上的碎石被雨水洗得发亮，偶尔有一两株野草从石缝里钻出，叶片上挂着的雨珠，在朦胧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瓯江的水在多云的天光下泛着温润的绿，一艘乌篷船静静地泊在岸边。船身的木色已被岁月浸得深沉，竹编的船篷覆着一块绿布，竿桅孤零零地立着，像是在等一位迟归的渔人。

岸边的树将枝叶探向水面，绿意与江水的绿融在一起，远处的岸线被茂密的树林覆盖，几艘同款的乌篷船在更远处的水面上，成了这幅静景的点缀。山峦在天际线处若隐若现，与灰云交织，让整个画面都浸在一种淡淡的、宁静的氛围里。

没有风，没有浪，只有船影在水里的清晰倒影，只有树林的静默与江水的温柔。这艘泊在瓯江的乌篷船，像一段被时光遗忘的故事，静静地停泊在古堰画乡的水墨长卷里，每一道木纹、每一缕布痕，都在诉说着水乡的悠悠岁月。

　　花四十元买一张船票，便可以乘画舫驶入瓯江的水墨长卷。船舷破开的不是江水，而是一轴缓缓展开的江南山水——青灰色的云低垂在江面，将两岸的古樟、堰坝与村落都浸在朦胧的水汽里。

　　游船从画乡码头出发时，会惊起几串水鸟。它们贴着水面飞，翅膀掠过的地方，漾开细碎的涟漪，与船尾拖出的白浪交叠，倒像是画师刻意添上的动感笔触。舱外的风带着雨雾的湿润，偶尔会扑进窗来，裹挟着瓯江特有的清冽气息，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便将这山水的灵气也一并纳入肺腑。

　　水汽在龙庙前的水潭上织成了一层薄纱。那座白墙灰瓦的古建飞檐翘角，门楣上“龙庙”二字在朦胧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从宋元的古画里走出来的景致。潭水被雾气晕染得迷离，倒映着岸边苍劲的古樟枝桠，树影与建筑的轮廓在水雾里交融，分不清是树、是屋，还是雾的幻影。

　　青石板路被细雨打湿，泛着温润的光。一棵苍劲的古樟如巨伞般撑开，枝桠上长满了青绿的苔藓，树身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每一道纹路都刻着岁月的故事。

同游姐妹正驻足观赏、拍照。有人举着手机，试图将古樟的全貌与周遭的绿意定格；有人凑近树旁的铭牌，认真阅读它的过往。石板路一侧，古老的石磨静静摆放，与旁边的溪流、绿树相映，更显古朴。

　　这棵饱经沧桑的古樟，树干扭曲盘结，布满了深褐的纹理，青绿的苔藓如绒毯般覆盖其上，几株藤蔓从树缝里钻出，缀着嫩绿的叶片，为这古老的生命添了几分鲜活。树身天然形成的拱洞，似是岁月凿出的门，洞深处的枯木纹理奇特，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云霭沉沉的天，给瓯江的景致蒙上了一层水墨滤镜。通济堰的石坝如一条苍劲的卧龙，横卧在江面上，江水过坝时溅起细碎的白浪，与静谧的深潭形成动与静的呼应。

　　右侧的古建飞檐翘角，挂着几盏红灯笼，廊下隐约可见游人的身影，为这古朴的水利工程添了几分人间烟火。岸边的石滩上，杂草与苔藓在石缝里生长，尽显岁月的痕迹。

　　瓯江的水在阴天里泛着温润的绿，一位渔人立于竹筏之上，斗笠遮面，长篙轻撑，筏上的红盆与工具，是生活最质朴的注脚。

　　竹筏是传统的样式，几支粗竹捆扎而成，筏上的红盆与工具，透着生活的质朴。江水绿得温润，将岸边的浓绿树林与远处的山峦都映在怀里，树林里深浅不一的绿，像是大自然随手打翻的调色盘，在晨雾中晕染开去。

　　没有喧嚣，只有长篙点水的轻响，只有江水微漾的涟漪。渔人、竹筏、晨雾、绿江与浓林，构成了一幅宁静的田园牧歌图，仿佛时间在这里停驻，只余这份属于瓯江的、清晨的清悠悠韵回荡。

　　返程时，那道碇步桥成了山水间的灵动琴键。

石板路的纹理被脚步磨得发亮，每一块石头都藏着往来游人的故事。归程的脚步不疾不徐，碇步桥的石墩稳稳承托着行色，让这趟古堰画乡的旅程，在山水的余韵里，慢慢走向温柔的尾声。

　　离开的脚步很轻，怕惊扰了这上午的宁静。古樟的叶在风里轻轻摇曳，瓯江的水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它们像是在无声地告别，又像是在说，这堰乡的诗意，会在时光里永远留白，等下一次重逢时，再细细描摹。

　　赶到杨家堂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没有晴日里“金色布达拉宫”的耀眼，土黄色的夯土墙反倒透出一种沉静的赭石色，像陈年宣纸被雨水润过，

　　每一道风雨冲刷的纹路都愈发清晰。黛瓦上的青苔在湿润的空气里泛着暗绿，与依山而建的屋舍层层叠叠的轮廓相衬，成了一幅不用墨线勾勒的水墨长卷。

　　村口那对三百年的“夫妻樟”正将浓荫铺得满巷都是。粗壮的树干需四五人合抱，枝桠在空中交错缠绕，像两只紧握的手，将半片天空都拢在绿荫里。树皮上的纹路深如沟壑，却在湿润的空气中泛着暗褐的光，几株寄生的蕨类从树缝里钻出来，带着鲜嫩的绿，为这古老的生命添了几分灵动。

树下的青石板路被游人的脚步磨得发亮，瞧---同行的朋友们围着樟树散开，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着如何把这棵古树拍得尽善尽美，不同的摄影见解在阴日里交织成最鲜活的景致。

　　两棵古樟如巨人并肩，粗壮的树干需数人合抱，虬曲的根系在地面盘结交错，天然成了岁月的座榻。飘飘大哥立于根须之间，红衫搭臂，那份从容自信，似是与这百年古樟来了场跨越时光的无声对谈。

　　海蓝姐身着红风衣立于根须之间，指尖轻触树皮，那抹鲜亮的红与古樟深褐的纹理相映，似是与这百年生命来了场穿透时光的温柔对谈。

　　小乐开心地轻轻摸了摸树干，像是在与这三百年的生命，做一次无声的对话。

　　我倚坐在根须上，衣袂的蓝白与古樟的深褐相映，似是与时光来了次温柔的对坐。

　　沿着蜿蜒的石阶往上走，墙缝里的野草沾着细碎的水珠，土屋的木窗棂半掩着，能瞥见屋内晒着的玉米串，金黄的颜色在阴光里格外亮眼。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孝为百行首”的字迹虽已淡去，却被细心保留着，墨痕与斑驳的土墙相融，像是时光刻下的家训。路过一间改造成咖啡屋的老房，木门虚掩着，咖啡豆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清冽飘出来，与古村的质朴奇妙地契合。

　　三点多的风从山谷里吹过来，带着竹林的气息。站在村子高处的晒谷场回望，整座村落像被山捧在手心，黄墙黛瓦在浓绿的山林间错落，远处的山峦浮着淡淡的雾，与阴沉的天空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山的尽头，哪里是天的开端。几位游人举着相机，却不急于按下快门，只是静静站着，似乎也怕打破这阴天独有的静谧。

　　风渐渐凉了，村口的古樟叶被吹得簌簌响。几位游人裹紧了外套，却仍不愿离去，有人蹲在墙角，细细拍着墙缝里的蕨类植物；有人站在“江南布达拉宫”的观景台，对着层层叠叠的黄墙黛瓦静静出神。没有人催促，也没有喧闹，连相机的快门声都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阴时的杨家堂，没有晴日的明丽，却用一份妥帖的温柔，将时光熬成了慢粥。那些黄墙、黛瓦、老井、古樟，还有村民们从容的模样，都在诉说：这里的美从不是为了惊艳，而是让每个走进来的人，都能卸下匆忙，在这阴云笼罩的午后，接住一段属于古村的、慢悠悠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