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忆母

行走天下

<p class="ql-block"><b> 文/摄影 行走天下</b></p> <p class="ql-block">​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起初是极疏落的几点,试探似的敲在玻璃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迟归人的脚步声,犹豫而孤单。后来便密了,连成一片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只蚕,在贪婪地啃食着漆黑的夜幕。我放下手里的书,却放不下心里头那一点无端的、沉甸甸的东西。这雨声,总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能穿透砖石墙壁,一直渗到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去;而那个角落里,满满的都是您的影子了。</p><p class="ql-block"> 我总记得,少年时老家,也有这样一个雨夜。那时我上中学,晚自习回家时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一阵风后,雨便淅淅沥沥落下,耳边只有风声和雨点敲打着雨伞,这时更加急切地想快些回到温暖的家。当我走近小院,窗户透着昏黄的光,家人都已入睡,只有母亲坐那张旧椅上,手里做着针线活,为我缝补衣衫,衣上面缀着她细密如星光的针脚。我站在窗前,雨点打在院里的树叶上,不像今夜的雨这般清冷。您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行走着针脚,望着灯光下的妈妈,感觉这个雨夜是那么温暖,那情景,和着雨声,便成了我少年时代最温暖的雨夜。</p><p class="ql-block"> 后来,长大了,工作了。再后来,由于工作缘故,像被风卷起的蒲公英种子,飘到许多陌生的城市,见过许多不同的雨。南方的雨,是黏腻的,缠绵的,一下便是十天半月,将人的骨头都泡得发软;北方的雨,却是暴躁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个莽撞的汉子。可无论哪里的雨,都再也寻不回老家庭院里的那种温情的雨滴了。电话里,您的声音总是平平凡凡,平平静静,说家里一切都好,嘱我添衣,嘱我按时吃饭,末了,总要轻轻补上一句:“下雨天,出门莫要忘了带伞。”我在这头应着,心里却想,外面的世界,雨总是打在高高的大厦上和五光十色的霓虹里,却激不起家乡庭院里花草的芬芳,伞下的世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罢了。妈妈是在一个下雪的日子永远离开了我的,那以后的许多年,我经常地会在大街上看见极像母亲的老人,每次都会悄悄走近,侧目窥望。我知道那不是您,可心中仍会荡起莫明的思念与温暖。</p><p class="ql-block"> 今夜,我又忘了带伞。从工作室出来,雨已下得大了。我索性将外套裹紧了,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被雨水搅成一团破碎的、昏黄的光斑,像谁哭花了的脸。雨水湿透了帽子流到颈子里,冰凉冰凉的。这冰凉,倒让我生出一种奇异的清醒。我忽然觉得,您或许并未真正离开。您化作了这无所不在的雨,落在这人间的每一片瓦上,每一片叶上,也落在您孩子的肩头。您用这种方式,又来抚摸我了,只是这一次,您的手是冰凉的。</p><p class="ql-block"> 回到这清寂的寓所,四周便只剩下雨声。那沙沙的、绵绵不绝的声音,仿佛是一种低语,一种叹息。我侧耳倾听,极力地想从那一片混沌的声响里,分辨出您独有的、温柔的节奏来。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了,我也不想去换。只是痴痴地想,倘若时光能像这雨水一般倒流,倘若那扇窗仍散发昏黄的光,您又放下手中的针线,为我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汤,该有多好。我必定不会担心窗外的风雨,也必定不会再让您一个人,守着那么多漫长的、沉默的夜。</p><p class="ql-block"> 雨声,似乎更稠密了。夜,也更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