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磨盘草

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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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锄门前的杂草，特意留下这棵磨盘草，那时它还没有开花，也没有这么好看的果子。

时间马不停蹄的过去，又是一个黄昏，我停在一棵草面前，不由得伸手摘了一颗磨盘子。

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干的事情。将一颗磨盘子放在手心，如此精致的草籽，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造物主真是神奇。

村里的人也叫它磨谷仔。它状如磨盘。村边的晒谷坪上，常年摆着两个巨大的磨盘，不知是何年留下来的。我坐在上面把玩着手中的磨盘子，最后仍是好奇的将它⼀瓣瓣撕开。

那时只是单纯喜欢它的样子，后来，更深一步认识磨盘草是因为一次发烧。那一次我偷吃了几块刚炸出来的花生枯。实在太香了，我总是觉得将这么香的东西拿来喂猪或做肥料都是一种浪费。

可是，贪吃的后果马上就来了。喉咙开始肿痛，连吞口水都难，还发起了高烧。我从学校回来，书包也不放下，就躺在家里的长凳上，脸上浮起了大大小小的荨麻疹。

这下将妈妈吓到了，她赶紧让爸爸带我去看医生。那时候，如果不舒服，大家都是去弄些草药，或在村里的小店买两粒感冒通吃了便好，极少去打针的，可那次真的严重，吊了针水回来，我仍是觉得一身无力，不知怎样安放自己。

就这样连续三天，仍是头重脚轻，爸爸又带我换了一个诊所看，没有明显好转，那几块花生枯的威力仍在体内横行。

这时候，卖豆腐的人来了，是一位高高瘦瘦的阿叔，他每天走村串屋卖豆腐，“穷人吃豆腐”村人喜欢说这样的话，所以他的生意特别好。我最喜欢吃他家的豆腐渣，觉得它虽粗糙，但比豆腐香，只需一毛钱就能买到⼀大盆。

妈妈边付钱边与他聊了起来，不知怎的说到我的事情，他说：“去寻磨谷仔啊，那草好使。”

妈妈按照他的说法，去将磨谷仔连根锄起，只取根部的第二层皮，放些盐，然后用布包住让我含。

含了三天，喉咙便真的不痛了，身体也一天天变得轻盈起来，妈妈松了一口气，我也将这样的草记在了心里。

许多年后，与妈妈提起这样的事情，妈妈说，那个卖豆腐的阿叔已不在，村里的磨谷仔也少见了。

我在这里也极少见到它的影子。有次带小宝去看中医，医生开的药单里有磨盘草，再次掀开我的记忆，原来，它真的是一种极好的中药。

后来，我又在木槿友人的文里知道它也叫筒麻 ，它无比坚韧，将长长的皮撕下来，便是麻绳。

我们见过的草木很多，能认识到的也只是片面，但总会有一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树枝在我文中的留言：有些草，说不上它很好看，许多事，若与自已有关联，就会记住它，从而喜欢它。有些远方，很美，其实难以铭刻记忆的卷册。我想，能记住的必定有它的故事情节性，我们常会拍些图，留下些纪念，但是却没发觉，拍得好的照片往往是自己熟悉的景致，那里已经存放了自己的感情。

是的，因为那些植物与记忆关联，无形中已有了感情，所以当一棵磨盘草长在门前，我不舍得锄去它，它一如既往的结出了熟悉的果子。

再次端祥磨盘草，阳光从林间照过来，照在它简约的花上，那浅浅的黄色的小花，竟然可以结出那样独特的果子。

其实，每种草木都是独特的，每种草木都很美，当它从记忆中开出来，更是有种与过往重叠的感觉。

它一直是这样子啊。只是，妈妈真的老了，而我也到了中年。想起那时，妈妈还是满头黑发，手脚麻利，那时的乡村，热气腾腾，常常有不同的声音闯进村来。卖豆腐的，剪发的，卖糯米籺的，还有收头发的，补祸的……

我总是觉得，那段日子才是最无虑的。人越活越复杂，有时候去草间寻些欢喜，花开着，不说话，又似是说了千言万语。

心里的话，其实是说不出来的，在又一个深秋，天黑得特别早，当阳光从磨盘草身上隐去，我竟然生出一些错觉，仿佛我仍是没有长大，仍在玩着一颗草籽。

我来不及辨认自己，天色已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