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景点】 寻根泉州开元寺

黃牛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晚饭后，总喜欢在煤油灯下的暖光中摩挲那尊黄杨木雕净瓶——瓶身的缠枝莲纹被掌心磨得发亮，他指尖划过瓶颈的弧度时总是对我说：“咱们黄氏祖上，曾踩着泉州西街的青石板，到开元寺为族人祈福。”我望着木雕上眼熟的纹路，总想去那座千年古寺里，寻一寻这跨越时光的联结。记得当年父亲为写故乡龙海榜山北溪头村的黄氏族谱，专程与同乡挚友前往泉州开元寺寻根。回来后我好奇地打听此事，他告诉我:“黄氏家族与泉州开元寺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据说1300多年前唐代，由黄守恭捐地建寺，历代黄氏后裔持续参与寺院修缮与护持。民国时期，黄仲训、黄奕住、黄秀烺等家族成员分别承担法堂、东塔、西塔的修复工程，并立碑记载贡献。咱们紫云衍派黄氏宗亲曾多次赴泉州开元寺寻根谒祖，从中强化了血脉与文化的联结。”哦，我明白了，难怪父亲的笔名叫:“紫云劲草。”父亲的话激起我对这座城更深厚的兴趣。

　　于是趁一个周末无事，欣然报名参加老年大学摄影班的周国文老师组织同学们一起去釆风，我正好去寻根。

大约一个多钟头的车程，我们来到了开元寺门前，它就藏在鲤城区西街的喧闹里，朱红山门隔着叫卖声透出清幽。刚摸到门前的青石板，就觉掌心凉丝丝的——也许是千年来无数人踏过，石板竟磨出了温润的包浆。导游迎上来时，我正指尖抚过门柱上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里，像藏着细碎的时光。导游介绍说:“唐初这里叫莲花道场，开元二十六年才定了如今的名，”他的声音混着寺内飘来的檀香，我忽然想起父亲的话，俯身摸了摸石板，仿佛能触到千年前祖辈走过的温度。

　　跟着导游往里走，古木的浓荫叠着日光，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大雄宝殿的飞檐刚从枝叶间露出来，殿前月台上的青石浮雕就勾住了目光。72幅狮身人面像嵌在须弥座上，有的抬爪似要扑跃，有的垂眸像在沉思。我蹲下来凑近看，阳光正好落在一尊笑脸狮的眼角，石面上细小的凿痕被照得分明，竟像能看见当年工匠握着刻刀，屏着呼吸细细雕琢的模样。“你往上看，梁上的飞天才叫绝呢！”好友轻扯我的衣袖，让我抬头看，我抬头瞬间，24尊飞天乐伎撞进眼里——她们衣袂飘举如流云，有的托着琵琶，有的提着花篮，阳光从殿外的窗棂穿进来，给鎏金的衣纹镀上金光。风从殿门缝隙钻过，檐角的风铃轻轻晃，我盯着其中一尊飞天的裙裾，竟觉得下一秒她就要踩着铃声飘落到跟前。

　　迈进“百柱殿”时，近百根海棠式石柱撑起的穹顶让人屏息。柱身上的纹路被香火熏得泛着暗褐，五方佛像端坐在正中，法相庄严。我慢慢绕着殿内走，目光忽然被右侧一根石柱钉住——柱身上刻着的缠枝莲纹，竟和父亲那尊木雕净瓶上的纹样几乎一样！指尖轻轻贴上去，石柱的凉混着香烛的暖，顺着指尖往心里钻。耳边的人声、脚步声渐渐淡去，只剩檀香在鼻尖绕，忽然就懂了父亲说的“缘分”：原来这联结从不是虚无的传说，是木雕与石柱的纹路相认，是我与祖辈，隔着千年时光，共享过同一片殿内的香火。

　　出了大殿，东西塔的倩影在蓝天里格外清晰。东塔“镇国塔”巍峨，西塔“仁寿塔”沉稳，像两位并肩的老者，守着寺内的晨钟暮鼓。我绕着西塔慢慢走，塔壁的花岗岩被晒得微微发烫，指尖抚过一尊菩萨浮雕时，忽然停住——她手中托着的净瓶，颈间的弧度、瓶身的刻纹，竟与父亲的木雕一模一样！好友凑过来笑：“这算不算把‘根’找着了？”我摸着石瓶的纹路，阳光从塔檐漏下来，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心里像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是啊，不用惊天动地的故事，这石与木的呼应，就是最实在的答案。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晌午，阳光晒得西街的青石板发烫，导游笑着领我们往寺外走：“寻完了古，去尝点活的烟火气吧，请跟我走，找吃的去。”刚拐出寺门，西街头的土笋冻摊的闽南语吆喝就飘了过来。老板戴着竹编斗笠，竹碗里的土笋冻颤巍巍的，撒上蒜蓉、香醋和香菜，递过来时还冒着凉气。入口的瞬间，鲜滑的冻体裹着调料的香，我忽然想起父亲说“祖上逛完寺，总爱去西街买块点心”，转头就看见斜对面挂着“黄记糕饼”的木牌，黑底金字的招牌泛着旧光。

　　“刚出炉的绿豆饼，尝尝！”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递来的饼还烫着手。饼皮酥得一捏就掉渣，内馅的绿豆沙甜而不腻，混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听说我们是来寻根，她往开元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爷爷说，咱们黄家最早就在这西街开店，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寺里上香呢，直到现在我们黄家子孙还是传承了这份虔诚！”阳光透过玻璃柜，也落在我们相视而笑的脸上——原来这“根”，不仅在寺里的石塔石柱上，还在西街的糕饼香里，在陌生人一句“本家”的亲近里。

　　夕阳把西街的影子拉得老长，我们拎着包好的麻糍和绿豆饼往街口走。回头望时，开元寺的飞檐顶着金边，东西塔的剪影在暮色里渐渐柔和，西街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映着青石板，像铺了一条通往过去的路。我摸了摸包里还带着余温的绿豆饼，忽然想起已离世的父亲，多么想兴奋地告诉他：他那尊磨得发亮的木雕净瓶，在开元寺的石塔上，找到了跨越千年的“同伴”。

　　这趟寻根之旅，没找到跌宕的家族传奇，却在石柱与木雕的纹路里、在糕饼与土笋冻的香气中，摸到了最鲜活的联结。原来所谓“根”，从不是藏在故纸堆里的故事，是当我站在祖辈曾踏过的土地上，能清晰感受到的：那尊木雕净瓶的温度，石塔浮雕的纹路，西街老店的甜香，都在告诉我——我于这里找到了“根”！

文:黄牛原创

图:自拍十同伴作品(致谢)

背景音乐:《故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