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寒假终于来临了,若冰急急忙忙离开西安,来到了梳妆台。在梳妆台流传的消息,使若冰如同失足堕入冰窟。刺骨的寒冷,使他窒息,浑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p><p class="ql-block"> 妈妈在家里,是特意从兰州赶回来,接他和爸爸去姐姐那里过年的。上次爸爸去兰州,只待了十天就回来了。到了年底,村儿里热议的关于素馨和若冰的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了。</p><p class="ql-block"> 所谓若玉给若冰介绍军官媳妇儿的事,确实如此。女孩叫林秀萍,到梳妆台来过,大家都看到了。并且,的确去西安见若冰了。但是,若冰痴情于素馨,非素馨不娶的消息并没有及时反馈到梳妆台。一则月兰对秋菊姊妹三个给素馨介绍对象还有成见,主动谈此事好像矮了三分;二则她对秀萍有好感,还想再做做儿子的工作,再说,她也没和袁克俭一起回梳妆台。</p><p class="ql-block"> 袁克俭早就回来了,一方面他不太给人谈自己儿女之事,另一方面,人家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议论这些事情。因而,直到前不久,月兰从兰州赶回来,给丈夫做工作,准备带着儿子去兰州过春节,才经她的口,把若冰的心思散布出去。</p><p class="ql-block"> 当然,从月兰口里得到第一手材料的,就是那位张奶奶。因为这位张奶奶,是最热心素馨和若冰的事情的。希望素馨若冰两个青梅竹马的年轻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她的极力主张。无论是若玉给若冰介绍军官媳妇儿,还是秋菊姊妹三个给素馨介绍选青干部,她心里都有点儿愤愤不平。</p><p class="ql-block"> 这次月兰一回来,她就来串门打听消息来了。当听到月兰说,若玉给若冰介绍军官媳妇儿,若冰毫无兴趣,原因是放不下素馨时,老太太竟然用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激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说:“若冰素馨这两个孩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可是一对金童玉女啊!特别像若冰这样有情有义的小伙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可你和秋菊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啊!生生地把两个好孩子的事情给耽误了。不行,我得找秋菊说说,这样的好姻缘,不能给毁了。”</p><p class="ql-block"> 月兰毕竟心疼儿子,自己去找秋菊,又放不下面子。正好来了张奶奶这个热心人,正好“借你口中言,传我心腹事”,不免听听反应再说。</p><p class="ql-block"> 这位张奶奶,较之那位包打听,小广播的王大娘,要世故得多。不像她那样把根本没影儿的事,也能信口胡扯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是,张奶奶爱操闲心,管闲事,热心肠,说话爱带样子,也是村儿里有点儿名气的。</p><p class="ql-block"> 她从月兰家出来,就去了村后园,去找秋菊了。秋菊刚好和二妹昨天才从城里回来,家里的老老少少又都去外面潇洒去了。秋菊一人在家里,心里正美滋滋的呢。</p><p class="ql-block"> 素馨去郑州读书不久,就给家里来信了。说她在河南医学院读书很顺利,和老师同学的关系很融洽。特别是表哥,对她非常关心,经常来看望她,有事还陪她出去游玩。让家里人放心。以后来信,都会提到表哥。表哥领她去什么地方了,两个人多么开心等等。</p><p class="ql-block"> 这次进城,清菊神秘地告诉两个姐姐说:“素馨和文斌好上了。”</p><p class="ql-block"> 秋菊当然又惊又喜,急忙问:“素馨信里怎么没说呢?是文斌告诉你的吗?”</p><p class="ql-block"> “姐姐,你可真是太实在了。难道这还非要他们明说吗?”清菊抿嘴儿笑了笑,说,“我注意文斌的来信了,几乎每个周末每个星期天,他都要看望或陪伴他那个小表妹。好像除了学习,就和他表妹黏糊在一起。我看他们不仅好上了,而且已经黏糊得如胶似漆了。”</p><p class="ql-block"> “哟,他们不要出事吧?”秋菊不禁为女儿担心起来。农村对女孩子的贞节,看得很重的。</p><p class="ql-block"> “姐,他们能出什么事呢?别想那么多,他俩不是没教养的孩子。”清菊瞅了一眼大姐,笑着说,“明年下半年文斌就毕业了,我看,到时候可以考虑把婚事给他们办了吧。文斌二十八,九,素馨也二十二、三了。既然两个孩子互相那么喜爱,还让他们苦熬着干嘛!”</p><p class="ql-block"> “对对,三妹说得对。”爱菊满口赞成。</p><p class="ql-block"> “可是,俺素馨还没毕业呀,怀了小孩儿怎么办?”当娘的,总是时时处处替女儿着想。</p><p class="ql-block"> “姐,这是什么年代了?卫生水平已经很高了,结婚不一定那么早要小孩儿。”清菊开导姐姐说。</p><p class="ql-block"> “姐,放心吧,三妹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着想呢!”爱菊急忙帮腔说。</p><p class="ql-block"> “妹妹,那我就放心啦!一切听三妹的。”秋菊毕竟没有多少自己的主见。</p><p class="ql-block"> 昨天回来后,夜里在被窝里给丈夫说起这件事,玉涛满口赞成三妹的意见。夫妻两个,都感到心里又了却一件大事,很宽慰。</p><p class="ql-block"> 现在见张奶奶急匆匆地走来,她也正想给张奶奶唠几句呢。于是,笑眯眯地说:“张奶奶,您来了?”</p><p class="ql-block"> 张奶奶因为心中有事,只是向秋菊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儿,拄着拐杖,拧着小脚,一屁股坐在枣树下的凳子上,说:“听说你刚从城里回来?”</p><p class="ql-block"> “是的,早晨和爱菊一起去的,下午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他二婶儿啊,月兰可是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啊,她来两天了,只是我们还没见面。”</p><p class="ql-block"> “那你知道若冰的事吗?”</p><p class="ql-block"> “知道啊,他不是找了个军官媳妇儿吗?还到梳妆台来了,咱们不是都见到了吗?”</p> <p class="ql-block"> “可是若冰那孩子不要,若冰心里只有咱素馨,还说今生不能娶素馨为妻,活着就没意思了。”</p><p class="ql-block"> “那穿军装的女孩呢?”</p><p class="ql-block"> “被若冰硬是撵走了,你不知道弄得多狼狈。”这话张奶奶可是有点儿信口开河了。</p><p class="ql-block"> “若冰还又哭又闹地埋怨若玉和月兰,不应该替他做主找对象。担心伤咱素馨的心,更担心会影响他和素馨的感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孩子哭得好伤心啊!”张奶奶的发挥和想象,竟然连自己也感动了,眼圈一红,眼泪流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若冰这孩子心眼儿怎么这样实呢?”秋菊本来就面软心善,素常对若冰很有好感,并且袁张两家关系莫逆,因此心里很不是滋味儿。</p><p class="ql-block"> “是呀,这样重情重义的小伙子,如今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p><p class="ql-block"> “若冰重情重义,难道俺素馨就不讲情义了?就是她去郑州的头天晚上,还对着我念叨她的若冰哥哥呢!”秋菊说着,眼圈儿也红了。</p><p class="ql-block"> “你看看,你看看,两个多好的孩子啊!你和月兰都干的什么事啊!”张奶奶摇头叹息道。</p><p class="ql-block"> “张奶奶,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家有什么错?虽然说若冰不同意,但是,月兰和若玉给若冰介绍对象却是真事。还说清菊给素馨介绍了个‘选青’干部,这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嘛!人家既然有了个军官媳妇儿,俺素馨还有必要厚着脸皮去等若冰吗?俺素馨也是万般无奈,才和她表哥私定终身的。”因为听说若冰非素馨不娶,秋菊心中毕竟有些愧疚。为了撇清自己在素馨和表哥恋爱问题上的干系,才用了“私定终身”这个词。这也是一个无文化的老实人的一点儿小聪明吧!可惜,弄巧成拙了。</p><p class="ql-block"> “素馨和他表哥私定终身了?”张奶奶满腹狐疑地问。</p><p class="ql-block"> “是这样的,村儿里不是都知道嘛!清菊爱人的前妻,去世时留下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二十八、九岁了,还没找到合适对象。他现在郑州读大学,明年就要毕业了。咱素馨不是没出过远门嘛,想托她表哥照料一下。素馨听到若冰找了一个军官媳妇儿,心灰意冷,万般无奈才和她表哥好上的。这次去县城,听清菊说,他们早就好上了,我是才知道的。”秋菊不厌其详地解释,既为了开脱女儿,也是开脱自己。</p><p class="ql-block"> 张奶奶感到事情复杂了,不好再继续掺乎下去。心想,私定终身?别是生米做成熟饭了吧?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和一个二十八、九的大男人泡在一起,不出事才怪。可怜的素馨啊!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把嘴儿瘪了瘪,说:“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然后,拄着拐杖,拧着小脚,一摇三晃,头也不回地去了。她家也在村后园住,出了秋菊家,本来应当继续往里走。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应当跟月兰打个招呼好。于是,折转身来,又扭扭哒哒往村西走来。</p><p class="ql-block"> 这时,月兰正站在家门口,见到张奶奶过来了,便远远地就迎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他大婶儿,我就不进去了。”张奶奶说着,拄稳拐杖,踮起脚尖,在月兰耳旁小声嘀咕道,“你让若冰死了心吧。素馨听说若冰找了一个军官媳妇儿,心灰意冷,和她表哥好上了。她表哥就是清菊爱人前妻留下的儿子,也在郑州上大学。好像他们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p><p class="ql-block"> “什么?那样的话,俺若冰就是打三辈子光棍儿,也不会要这样的女孩子。哼!”月兰气呼呼地说。</p><p class="ql-block"> “我的祖奶奶,小声点儿。”张奶奶急忙用干瘦得像枯树枝般的手,捂住月兰的嘴,说,“我说话比较直,这不怪素馨,都是你和秋菊穷折腾的。事到如今,认命吧!天不早了,我该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张奶奶小心地环视一下左右,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去了。</p><p class="ql-block"> 自从张奶奶走后,秋菊阳光灿烂的心情,一下子又阴云密布起来。不管怎么讲,人家若冰对素馨是死心塌地的。而素馨,毕竟是跟她表哥好上了。再念及袁家对张家的好处和恩情,心里总感到对袁家有亏欠。当着张奶奶的面,似乎还理直气壮,内心里却是空落落的。</p><p class="ql-block"> 心里发堵,又不能给他人释解,只有被窝里向丈夫倾诉。玉涛原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复杂,以为只要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一个好的归宿就万事大吉了。如果为这事伤及袁家的关系和感情,岂不在梳妆台留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这件事再让秋菊和月兰搅搅下去,只能越描越黑,弄得大家都很难堪。秋菊没主意找老公,玉涛没咒念了只有找大哥顺涛了。</p><p class="ql-block"> 玉涛顺涛两家,其实原来就是一个院子。后来各自过日子了,才把一个院子一分为二的。</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玉涛夫妇,就急急忙忙来找大哥来了。顺涛耐心听完他们夫妇所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叹口气,说:“这事我也没想到会弄得这样复杂,过去的对也好,错也好,都过去了。这一页就揭过去了,现在只能面对现实了。素馨爱谁喜欢谁,是她的自由和权力,既然和她表哥好了,那就别再三心二意,以后好好和她表哥过日子。在这个问题上咱不欠谁的。以后你们再遇到谁议论这件事,一笑置之就可以了。这是咱自家的事情,没必要向别人解释什么。农村的事就那么回事,你不理他,他自己嚼舌头,嚼来嚼去也没意思了。袁家的事,你们别出面了。我找袁支书好好汇报一下吧!”</p> <p class="ql-block"> 就在这天晚上,吃过晚饭,顺涛走进了袁克俭的家门。其实,他们一个大队支书,一个大队长,在一起商量工作,是经常的事情。每次顺涛登门造访,月兰就会主动回避。现在,月兰正一肚子怨气,在房子里向丈夫诉说张奶奶谈到的事情,突然,顺涛已经来到院子里。</p><p class="ql-block"> “嫂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顺涛笑嘻嘻地向月兰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我来两天了,顺涛兄弟,快坐下说话。”月兰倒了杯茶水,放在顺涛面前,说,“我是来接您哥和侄子回兰州过春节的,村子里的事,恐怕又要让大兄弟多费心了。你们谈工作吧!”</p><p class="ql-block"> “嫂子,咱今天就是拉拉家常,你也坐下听听吧。”见月兰要走,顺涛含笑说,“事情是这样的,咱侄女不是在郑州上大学吗?恰巧,她表哥也在郑州读书。她表哥就是清菊爱人前妻留下那个男孩儿。两个人接触间,产生了感情。听清菊说,他们已经建立了恋爱关系。”</p><p class="ql-block"> “哼,够快的。”月兰把嘴一撅,说。</p><p class="ql-block"> 袁克俭瞪了妻子一眼,笑了笑,说:“素馨谈恋爱了?嗯,二十二、三了,一个女孩子家,也该谈了。侄女找到如意郎君,这是好事嘛!”</p><p class="ql-block"> “可咱若冰心里至今还想着素馨呢!傻乎乎的,真是个书呆子。”月兰眼圈一红,竟抹起眼泪来了。</p><p class="ql-block"> “唉,素馨若冰自小好得像一个人一样,村儿里的人,谁不知道?可是,一个个就知道瞎嚷嚷,看热闹,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站出来给牵个红线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脸皮薄,又不好意思说。归根结底还是怨我们当家长的,都没有替孩子好好想想。弄到这个地步,唉,有什么办法呢?玉涛秋菊两个糊涂虫,总觉得对不起哥嫂,说要登门给哥嫂赔不是,又不好意思,只好让我来了。”顺涛把两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哈哈,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什么感情?你这样说,太见外了,我可要批评你了。”袁克俭笑了,爽朗而诚恳地说,“素馨喜欢她表哥,以后就和她表哥好好过日子。素馨和若冰,过去像亲兄妹一样,今后仍然要好得像亲兄妹一样。若冰是个实心眼儿,思想转弯还有个过程,我们慢慢做工作吧。你告诉玉涛这个臭小子,赔什么不是?那不是信不过我这个老哥哥嘛!哈哈,他要敢来赔什么不是,我准备好破鞋底,看不抽烂他的屁股蛋子。”</p><p class="ql-block"> 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若冰回来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虽然心如刀割,但已无回旋的余地,只好和父母去兰州过春节去了。素馨放假后,回到梳妆台。听父母谈到若冰对她依然留恋难舍,甚至说出非她不娶的话来,顿时感到羞愧难当。再想想两个人自小的深情厚谊,以至于难过得哭了一个晚上。不过,表哥那宽厚坚强温暖的怀抱,已经陶醉得她缥缈欲仙,难分难离。所以,大年初三刚过,她就迫不及待地进城找表哥去了。</p><p class="ql-block"> 七六年,是新中国悲痛欲绝的一年。中国人民敬爱的周总理,朱德委员长,伟大领袖毛主席,先后离开人世。哀乐低徊,愁云漫漫,如同天塌地陷一般。这一年,全国人民,是在巨大的悲痛中度过的。</p><p class="ql-block"> 这年的下半年,文斌大学毕业了。按照哪里来哪里去的分配原则,他回到县城。然后,他又主动要求,去了龙泉公社。本来,他还想去大王庄大队挂职。公社领导让他担任革委会办公室秘书,而后同意他挂职锻炼。</p><p class="ql-block">素馨在郑州还有两年时间,书信,便成了他们沟通思想,交流感情的主要渠道。</p><p class="ql-block"> 这时,全家人都认为,若冰对素馨应当死心了。便想乘着寒假在兰州期间,促成他和林秀萍的姻缘。没想到,若冰对素馨的思恋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更加强烈。和秀萍的交往,就像应付差事。若玉看他已经不可救药,一气之下,劝秀萍离开了他。不久,在若玉支持下,秀萍和门诊部的一名年轻军医,双双坠入情网。</p><p class="ql-block"> 不管若冰怎样和命运顶牛,犟着来,毕竟挡不住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七七年的二月十八日到了,这天正是大年初一。素馨本想大学毕业后再结婚,终于经不起家人的劝说,更经不起和表哥共浴爱河的诱惑,在大年初一的晚上,羞答答被表哥拥入花烛之夜。</p><p class="ql-block"> 全家人都喜笑颜开,唯有一个小姑娘却把小嘴儿撅得高高的,红润的嘴唇揪得像一朵喇叭头花儿似的。她,就是小英子,大名周晓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