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暮色记

老马识途

　　当暮色漫卷，霞光如碎金般缓缓倾泻，10月中旬的圆明园莲池，便浸在一片暖红里，晕开层层温软的光晕。丝丝垂柳垂落池畔，疏影轻覆半池秋水，偶有细波漾开，便将岸边的暖光揉成碎片，洒在池心的莲叶、荷叶上——染秋的荷莲叶间杂其间，有的仍擎着浅绿，有的已枯成深褐，蜷曲的叶缘沾着细碎水珠，霞光落在上面，竟让枯褐的叶面透出几分琥珀般的温润。风过时，枯荷轻轻晃荡，带起一圈浅纹，将霞光的碎影推得更远，连沉在水中的枯茎，都在池底映出交错的暖金色轮廓，倒成了秋莲残荷最好的映衬。

　　枯荣相间的荷叶伴着秋莲静卧水面，残绿的瓣尖凝着余晖，枯褐的叶缘沾着霞光碎影，随水波轻轻漾动时，便与暖红的光色缠缠绕绕相依。它们不慌不忙地铺展着，将一份柔媚慢慢酿成了满池的宁和。

　　可这份宁静终随暮色渐浓而淡去。循着光影走向西洋楼遗址，脚下的残石在昏暗中愈发沉郁，断壁上的纹路似还凝着过往的烟尘。方才浸在莲池里的温柔心绪，竟如被晚风骤然抽走，只剩沉甸甸的怅然漫上心头，连呼吸都似伴着历史的回响，变得轻缓而沉重。

　　暮色中望着一座座残垣耸立的断壁，一堆堆棱角被时光磨钝的碎石，指尖抚过斑驳的汉白玉，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凉的石面，而是百年前未熄的余温与灼痛。

　　晚风穿过残破的拱券，呜咽着像在诉说昔日的琉璃辉煌，又似在低叹那场火与铁的浩劫。脚下的碎石缝隙里，竟有几株野草倔强地探出头，嫩绿的芽尖顶着暮色，在断壁残垣间撑起一抹微弱却执拗的生机——是历史的伤痕未愈，亦是山河的风骨难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