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那几枚青涩的落果儿

唐

秋风骤冷，校园里那几株山楂树，终于撑不住满身的疲惫，扑簌簌地落了一地青涩的果子。
我弯下腰，拨开干枯的落叶，在草丛里仔细寻觅。能入眼的，实在寥寥。它们大多干瘪瘦小，带着虫噬的疤痕，或是一片青涩的僵硬，全然没有记忆中那种饱满丰盈的光泽。拈在指尖，轻飘飘的，像一个个营养不良的孩童，让人心生怜惜，却又涌起一股无言的涩意。
这景象，与去岁此时“红珠压枝，垂垂欲坠”的丰饶，判若云泥。
想来也不足为奇。这个夏天的酷烈与漫长，是刻在许多生命身上的印记。前些时日，我专程去牛岭村，想看看那闻名已久的梯田稻浪，却只见到一片提早泛黄的寥落。老农蹲在田埂上，捏着几穗谷子对我摇头：“天公不作美呵，你看，多是秕谷，结不实。”
走进教室，课代表递来的作业登记表上，几个熟悉的名字依旧缺席。国庆、中秋、研学、运动会……接连的欢愉像一阵巨大的风，把孩子们专注的心气吹得七零八落。课堂上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游离与浮泛。
我轻轻地将那几颗从尘泥中拾起的山楂，置于讲台之上。它们静默着，却仿佛在诉说整个夏天的严酷与秋天的筛选。
“同学们，”我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们看这些‘落果’。它们并非不努力生长，只是在最需要雨水滋润时，遇上了罕见的干旱；在最需要积蓄糖分时，承受了持续的暴晒。于是，它们成了最先告别枝头的那一批。”
　　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但请你们抬头，望向窗外——在那棵树的最高处，依然有零星的山楂果，正迎着冷风，红得浓烈而坚定。它们与脚下的‘落果’，曾拥有同一个春天，却迎来了截然不同的秋天。”
“我们不抱怨苦夏，也不憎恨寒秋。因为生活，从来都是一场温柔的筛选。它筛去的是浮躁、是懈怠、是经不起考验的脆弱；留下的，则是如树顶那些红果般的坚韧、沉静与迎风挺立的勇气。”
　　教室里静极了。那几颗微不足道的落果，此刻仿佛承载了整个季节的重量。
下课了，我将那几枚青涩的落果儿放在案头，我希望它们能成为这个秋天，我们共同上过的最深刻的一课：关于生命，关于成长，关于如何才能在时代的激流中，做一枚沉甸甸的、红到最后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