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U病房第一夜_回来是人4

黄勇

那些和我说支架放完以后休息一天，第三天就去上班的人不是心肌梗死，更没有我那样的剧烈的药物反应。

我在围上帘子，像个羞涩的少女一样勉强尿完以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可以下床回家了。

但仅仅是一瞬间。

就像唐僧幻想和皇帝喝完送行酒后。睡一觉，一周后取经回来一样。

我的九九八十一难才刚刚开始。

王师傅和我说，你最少要1个小时喝300毫升水，尽量多喝水，要喝够2000毫升水才能排掉造影剂。

从早饭到现在已经六七个小时了，我甚至想吃个披萨。

但我下次吃披萨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我大口的喝完王师傅递给我的水，顺便说一句，进了CCU病房，就只有护士和护工在里面了，家属每天只有3.30-4.00之间允许探视。

病人又不允许下床，因此你的吃喝拉撒只能依靠护工，这屋里的全部病人都如此。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屋里有七个病人，3个护工。

有三个人世不知。

每天吃饭需要打营养液。

1床对面，我的对面，还是一个隔间，里面的病人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但还有两个家属陪伴，让我好生羡慕。我后来在了解他的情况后，再也没有羡慕的感觉了。我只庆幸我不是他。

喝完水以后我的药物反应就来了，疯狂的恶心感觉一波又一波像海浪一样，我终于忍不住，哇哇的大口吐出来，混合着可能是牙龈出血，或者是鼻血，棕色的液体。

漂亮的G医生也过来了，和我说，没事，继续观察下吧。你这个呕吐不要紧，我们还有很多病人在手术时就呕吐不行的。

我心想，是，医生见多识广，只要心跳不停止，就都不是问题。

我知道我的家族都有麻药的应激反应，就是剧烈的呕吐。

虽然手术已经结束，现在别说吃东西了，喝水都喝不下去了。

王师傅过来还经常催我，你要喝水阿。

隔壁2床的老头依然在嚎叫。

恶心的感觉一浪接一浪。

我喝不下去水，牙龈可能在出血，医生在给我用扩张血管的药，药物的副作用就是剧烈的头痛。

隔壁老头的嚎叫每一声都穿透在我的心底，使我已经不堪忍受的肉体又增加了心灵的折磨。

这是人间炼狱。

我拯救不了自己和老头，但我希望我能够离受刑讯的老头远一点。

我看到病房门口的对面床位是空的。

5点多时候，终于看到一个中年大夫到病房来了，护工告诉我那就是给我做手术的杨大夫，杨大夫和我年纪差不多，肯定是这里的老大了。

杨大夫首先进了我对面的隔间病床，亲自给里面的病人扶起来，问了很多，还蹲下给病人处理身体。

就像亲人一样。

等杨大夫出来，我连忙喊住他，问杨大夫，给我换到门口那个病床吧。

杨大夫通情达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旁边的2床，和护士站的护士说，那你给他换一下吧。

我如听仙音。

我感觉我自己如果不换床位，我撑不过3天。

护士说，那换班时候换吧。

护士换班大概在晚上八点，我度秒如年，不知道2床的老头上辈子欠了多少债，不知道我哪里欠他了，让我听他如此折磨我。

终于等到晚上护士换班，我被推到了门口，虽然头还痛，还恶心，但远离了2床，我虽说不上如释重负，但也放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晚饭吃不下。

但是得吃药。

胃里空空的，又开始造反。

饥饿我可以忍受。但有一种胸痛向我袭来。

我后来经过六六三十六难以后明白我这种胸痛是胃食管反流引起的胸骨后疼痛。

但不适感类似心梗，我说不清二者有什么区别。

十点开始关灯，2床的老头基本声音也小了很多。王师傅和其它两个护工都在病房休息了，有空床的睡在空床上，没空床的在病房门口搭个临时床。离我很近。

我头痛，恶心，饥饿，胸部不适，根本不可能入睡。

胸闷也让我恐惧。

我后来知道，胸闷不仅仅让我恐惧，让值班医生也恐惧了。

11点的时候，我叫了护士，护士叫了值班医生，我诉说了我的不适。

医生给我作了心电图。

大半夜的小护士给我推过心电图的仪器来，一通给我检查。

坚持到两点的时候，我还是不适。

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吗啡。打完吗啡我说没事了，我不疼了，但值班医生没理我。

值班医生摇来了杨大夫，我在不明不白中半夜3点又给我推进了手术室。

还是白天那帮人。我不知道给我做手术的到底有几个大夫。

我第二次作了造影。

手术前我和杨主任说，我真喝不下去水阿，造影剂我排不出去。

杨主任说，给你输点液，别操心这个事了。

杨主任担心的是我支架放进去以后再次生成血栓，处理不及时我还得挂。

手术完了，杨主任常出了一口气，你没事，我们最担心的情况没出现，没有血栓。

回到病房4点了。

六点就开灯了，打扫卫生的人就来拖地了，王师傅他们也就起来了，开始给病人擦脸，擦身子。

病房里里忙忙碌碌。

基本没有睡眠又叠加恶心的头痛的我就这样度过了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