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二十五年的从教生涯,讲过多少课文,早已记不清了。唯有鲁迅的《故乡》,像一位老友,每隔三年便与我重逢一次。第九次站在讲台上翻开那泛黄的纸页,指尖轻抚“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这一句时,心头蓦然一颤——原来不是我在教《故乡》,是《故乡》在教我。</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讲《故乡》,是二十五年前。刚走出师范校门,青涩得连教案都攥出汗来。我把参考书一字不落地抄进笔记,整整讲了一周:从时代背景到人物分析,从修辞手法到主题思想,面面俱到,却如盲人摸象,不得要领。学生眼神涣散,我越讲越虚,至今回想,仍觉羞赧。那时以为,把知识“讲完”就是尽责;殊不知,教学不是搬运,而是点燃!</p>  <p class="ql-block">  此后每隔三年重读一次。岁月推着我前行,生活也悄悄赋予解读文本的能力。第三次讲时,我开始删减冗余,聚焦闰土与“我”的隔膜;第五次,我引入童年记忆对比现实失落的主题线索;第七次,我尝试让学生写一封“写给三十年后的故乡”的信。课时从七节缩至四节,再到三节,内容反而更厚重了。原来所谓成熟,并非堆砌信息,而是懂得取舍——像一棵树,在生长中自然修剪枝蔓,只为让主干挺立得更高。</p>  <p class="ql-block">  今天这第九回,教室里没有粉笔灰,只有高清投影映出1921年的绍兴村落。学生滑动屏幕,自主标注文中意象;小组讨论后,观点实时投屏共享。科技让抽象的情感变得可触可感。但我知道,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设备,而是我心中沉淀了二十五年的理解:那不仅是对一篇课文的把握,更是对人生阶段的认知。</p>  <p class="ql-block">  年轻时读《故乡》,只看见悲凉;中年再读,才懂那份克制的深情。鲁迅写的是归乡,也是每个人精神上的回望。我们都在失去纯真、面对物是人非的路上越走越远。而作为教师,我又多了一重身份——既是讲述者,也是时间的见证人。每一代学生眼中闪烁的好奇,都让我重新看见少年闰土手握钢叉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  九次讲解,如同九次返乡。每一次,我都带着不同的行李归来:起初装满理论术语,后来学会空手而来,用心去听文字的呼吸。教育的本质,或许正是这样一场漫长的返璞归真——由繁入简,技进乎道。</p>  <p class="ql-block">  九讲《故乡》,讲的何止是鲁迅?那是我自己的精神返乡。每一次重读,都是对初心的一次确认。而教室里的孩子们,终有一天也会离开他们的“故乡”,带着今天的这一课,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顿悟:原来那个沉默的老师,早就在字里行间,埋下了关于人生、时代与选择的伏笔。</p>  <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个学生说出“我觉得‘故乡’其实从未消失,它活在每个人的凝视里”时,我笑了。这一课,终于不再是我在教,而是我们一起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p>  <p class="ql-block">  执教二十五载,九讲《故乡》,我读懂了一节课的重量。真正让我明白:有些课,要用一生去备。</p>  <p class="ql-block">雨菲傲美编辑于2025年10月2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