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山 散 帙·心迹篇》，……与山对坐卸面具，共云同行演真我

壁上观

　　蒙山脚下有敝庐，小而朴拙，盛着生活最本真的样貌。屋舍浸润山野之气，每一扇窗都似乎框着一幅会呼吸的画。

晨光微醺时，墙角十余枝山花在素壁前轻摇——皆是先后从蒙顶云径采回的。犹记露水沾衣，野溪在晴光里碎作万千银箔。「不辞云径远，偏采野溪晴」，原来说的不止是花。

闲倚南窗，满目是流动的青绿长卷：周公山凌空趺坐，若慈僧入定；雅雨塔金鸡关巍峙，如峰矗烛炬。蒙顶的云霞尤其耐看，晨叠翠鬟，午泛碧涛，暮染金绯，夜泻星霜。光影在天地纸页间踱步，将《诗经》的蒹葭渐渐踱成《瓦尔登湖》的澄明。

最堪玩味是风铃乍响时。

叮咚——

并非风铃，是心弦被拨动了一下。

这清音如拭镜，抹去数十年来职场、会场、名利场上所有的声音。方才惊觉，那八方应付的台步，原是自己一笔笔描画的脸谱；那整日奔波的舞台，竟是无形的高墙。

山风翻过一页《闲情偶寄》，也翻过了人生的上一章。

忽然就懂了「脸谱戏」三字

蕴着怎样的千钧与癫狂。

昔年浓墨重彩的妆颜，

严丝合缝的台步，

都在清越的铃声中，

散作浮萍远飏的涟漪。

退休证原是卸妆油。

拭去油彩的刹那，

方觉真实的皱纹比脸谱更耐看。

且容面相与心相从容重逢：

晨起蘸露写狂草，

夜来披星钓空山。

将端正的坐姿揉成云，

把标准的握手式散作星。

在蒙顶之巅张开双臂，

接住数十年前

那个赤膊追蜻蜓的少年。

于是光阴为笺，裁成这样的日常：

迈开腿在山野中快乐独行，

插花的陶瓶映着蒙顶山的霜色，

摊开的书页盛满窗棂漏下的月华。

素琴在侧，不惹尘埃，

将山风雨露都谱成

独属于自己的主题曲～

让每一刻都藏着生活的诗意……。

【后记】 观山得定，观云忘机。风铃解戏梦，素壁映天真。退休非关闲居日，恰是生命花开时。此间虽非久驻地，暂寄云水禅心。

注：文中所及「蒹葭」与《瓦尔登湖》，一东一西，一古一今，皆指向同一种生命境界——在简朴中见丰盈，在自然中得真趣，在真我中寻快乐。这般境界，原不必远求，蒙山敝庐间，风铃书页里，自有天地清欢。

松影秋光

乙巳年九月记于锦官城南隅·静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