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的幼儿园

孙钢

深秋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如一层薄金轻覆在孩子们的发梢上。我坐在角落的旧木椅上，手中捧着一本翻得微卷的故事书，轻声讲述狐狸与秋天的约定。孩子们围坐成一圈，有的托腮凝望，有的抱膝倾听，眼睛清澈明亮，像晨露映着初阳。墙上的叶子形贴纸随风轻颤，仿佛也屏息聆听这季节的秘密。

同样的位置，我依旧穿着那条橙色的裙子，今日讲的是南瓜灯为何会发光。一个戴着黄色纸皇冠的小男孩忽然举手：“老师，我家的南瓜也会笑！”话语刚落，满屋咯咯笑声如秋叶纷飞。我笑着点头，心底却悄然记下这句童言——原来在他们眼中，秋天不是凋零的终章，而是万物微笑的开始。

纸盘在孩子们手中幻化成太阳、蜘蛛，还有会飞的南瓜。那个穿蓝衣服的小男孩始终低头专注，手中的橙色马克笔像一簇跳动的小火苗，在白盘上勾勒出一个戴礼帽的太阳，正向一群旋转起舞的树叶挥手致意。他手腕上的彩色手链随着笔触轻轻晃动，宛如秋风里低吟的风铃。

他依旧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笔尖未曾停歇。桌角的金属笔筒插满了彩笔，仿佛将整个秋天的斑斓都收进了这方寸之间。其他孩子也在静静创作：有的剪出歪斜却生动的叶子，有的用胶水粘贴五彩的碎纸。教室里没有喧闹，只有一种温柔的专注，如同秋风吹过麦田，沙沙作响，却静得能听见梦想生长的声音。

报纸铺展成画布，颜料盘里调出了深红、土黄与咖啡褐——那是大地在深秋的色调。那个穿蓝T恤的小男孩用指尖蘸着颜料，印下一串串小脚印，认真地说：“这是落叶精灵走过的路。”我不忍打断他的幻想，只轻轻递上一张干净的纸：“留着吧，带回家给妈妈看，好吗？”

科学角今日格外热闹。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蝴蝶结在脑后轻跳，正小心翼翼将蓝色液体倒入试管，仿佛在调配秋天的秘密药水。身旁的男孩穿着印有小火箭的T恤，用滴管认真数着：“一滴、两滴、三滴。”托盘里五彩的溶液静静排列，宛如把整个果园的果汁都搬进了课堂。他们说这是“会变色的秋天”，我微笑颔首——是啊，秋天怎会只有一种颜色？

桌子另一头，两个孩子正用小勺从燕麦罐中挑出细小的珠子，像是在寻觅秋天藏匿的宝藏。忽然，一个穿蓝上衣的孩子高高举起一颗晶莹的珠子：“老师，你看！这是星星掉进早餐碗里了！”笑声在教室漾开。窗外银杏叶缓缓飘落，而屋内，孩子们正用稚嫩的小手，把平凡的日子编织成闪着光的诗行。

三个小朋友蹲在地毯上，低声商量着如何搭建一座秋天的城堡。一个说要用纸箱做城墙，一个提议用落叶当屋顶，第三个则坚持要装一扇会发光的南瓜门。他们的小手比划着，眼神里盛满热切，仿佛已看见那座矗立在秋风中的童话堡垒。

南瓜成了今日的主角。一个小男孩用彩色小钉将白珠子一颗颗钉入南瓜表面，动作专注得如同在雕琢一件艺术品。小女孩安静地坐在旁边，时而递上一颗珠子，时而轻轻扶住滚动的南瓜。他们未曾言语，却像在合奏一首无声的秋日小夜曲。桌上散落的黄纸片被风掀起一角，恰似刚从枝头飘落的叶子，带着季节的余温。

最后，我们围坐在大桌旁，每人手捧一个南瓜，用胶带、彩纸与亮片装饰属于自己的“秋日精灵”。头顶的彩虹挂饰轻轻摇曳，洒下七彩光斑，落在孩子们的发梢与笑靥上。有人轻声唱起刚学的儿歌：“秋天到，树叶飘，小松鼠，忙藏粮……”歌声流淌，整个教室渐渐暖了起来，仿佛被秋阳吻过，又被童心点亮。

这便是我们的深秋时节。没有寒意，只有色彩、笑声，和一颗颗悄然萌发的好奇心。在幼儿园的每一个角落，落叶会讲故事，南瓜会微笑，而每个孩子，都是这个季节最纯净的诗人。我静静坐着，穿行在橙色的秋光里，只是一个幸运的倾听者，听他们把季节唱成歌，把日子写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