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不同的女同学

Cjl1949

与众不同的女同学

高中有个女同学，在我心目中有点“与众不同”。

之所以觉得她“与众不同”，不是因为她长相有多么漂亮，而是因为她给我留下了崇尚特别的生活方式、强调独立性和非标准化、拒绝传统约束的印象。

通过近几年的接触和看过她写的诗句，得知她满怀“青春逝去，何人补偿？”的悲愤心情和独特的个性，所以又对她产生了同情和些许敬意。也更加深了她给我留下的“与众不同”的印象。

　　“与众不同”的女同学高中毕业后，嫁给了大牟家一个当兵的人。

她娘家是蔡站，初中时，在蔡站六中上的。

上高中时，她是我班唯一一个理男生发型的女同学。

能理男生发型的女同学都是假大小子，生就男人相，即便英俊也只能说帅，但她不帅，所以不属漂亮美女的类型，虽然她的名字很靓丽。

上了年纪以后，“与众不同”的同学真是更“与众不同”了。别人都是年轻时漂亮，老来就风韵不存了。而“与众不同”的女同学竟然越老越给人一种外表很有气质的感觉，好像比年轻时更有风度了。难道是相由心生？

　　文革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除了学《十六条》、学“两报一刊”社论就是批判“三家村黑店”，批“走资派”，批老师，后来没事干了就革自己的命。先把自己的名字革掉，那时没有不改名的，别人怎么改得我不记得了。我改了个名字叫“海锋”，意思就是要做个像欧阳海和雷锋那样的英雄。

除了革名字的命之外，不知谁想的怪招：女同学竟然想到了革头发的命。

有一天早上，我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穿着蓝上衣的男同学，背朝后，面朝前，坐在靠前几排的座位上。我从后边拍了他一把：“伙计，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他”一回头，我很尬尴的红了脸，原来这“伙计”不是位男生而是个女同学，穿着男生衣服，理着男生发型。

做梦也没想到会是我说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同学！

那时候，“伙计”不是称呼女生的，幸亏教室里没别人，要不然真下不了台。

谁也没有想到，平时并不激进的她，竟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走到革自己“头发〞命的前列。一直没探讨过，至今也没弄明白，女生为什么要理男生发型？是谁先发起的？其革命意义在哪里？仅理发这事，她就隐隐约约地给了我一个“与众不同”的感觉。

因她不是美女型的女生，又没有明显的特长，和她也没有其他的交流，所以在高中时，她没给我留下别的深刻印象。

谁知更使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沿着“与众不同”的路子走了下去。

看来很多人的性格都是从年轻时就形成的。

　　1968年8月，我们离开了学校。

2010年秋，我们去潍坊参加同学聚会。那是1968年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大型的师生聚会。同学们从全国各地汇集潍坊，人数达40多人。

毕业42年，大多数同学都没见过面，有关她的信息一点没有。

为了通知尽量多的同学参加聚会，我和另一位同学开车去了大牟家镇西刘家小庄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同学家。

到了西刘家小庄南边的东西公路，我们往北沿小路走了有二里路，远远看见一个头戴花围巾的农村老太太在路边拾掇玉米。走到近前停下车想打听一下她的家。真巧了，拾掇玉米的老太太意然正是我们要找的女同学！

她没认出我们，我们主动做了自我介绍。我们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她没有变化，而是我们有备而来，从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搜索到了她年轻时给我们留下的印象。

她的家紧靠大路边，路西。北屋四间，儿子住着。她住两间南屋。

她热情地把我们让进了她住的南屋。

家里晒在地上的玉米从大路旁到屋前一直连到南屋西边的那间屋里的地上。

我们小心翼翼地进了她的卧室，屋南边靠窗的位置有舖炕，炕边和进屋的门框齐着。

她对象伤了腿，腿上打着石膏，躺在炕上。炕北边到屋的北墙有70公分宽，刚好能坐下人。她拿了个小板凳递给了同我一起去的同学，他坐在炕前，我坐在炕沿。

　　我们和她说明来意，其先她没答应，经我们反复说服终于应允下来。

问了她毕业后的情况。她说，毕业后干了几年民办教师，因为想考大学，一直没考虑找对象。等了六七年，考大学没音信，自己年龄也大了，没办法只好结了婚。

恢复高考那年，大孩子刚会走，小孩子还吃奶，错过了考大学的机会。过后看看了考试的卷子，基本是初中知识，一点不难……唉！

她长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悲凉，眼内噙满泪水。

那时候，我觉得她说当年高考题基本都是初中知识，以为是她因为错过了高考的机会而有“酸葡萄”的心理，说得气话。所以不相信。等我看了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上北大，后来成了著名作家的陈建功说的：“据考证，那一年的考题，大约相当于初中水平”时，我才相信她说得是真话了。

听了她的话，我和同去的老同学相视无语。

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真实。

　　从她以后写的诗中，我们感受到了她的《感慨》是多么的无奈和伤感。

感　慨

三载同窗，少年芬芳。

刻苦好学，期望理想。

“文革”浩劫，心灵之殇。

学业荒废，前途迷茫。

阅历疏浅，坎坷沧桑。

春去秋来，尝尽炎凉。

油灯濒灭，忏悔忧伤。

青春逝去，何人补偿？

在回来的路上，我流下了辛酸的眼泪，从那之后心情沉重，沉重了很久很久。

同去她家的同学读了她满含悲情的诗，写下了自己的感受:

“如果不是那场运动荒废了我们的学业、像她这样的高才生，很有可能成为文学家、教育家、医学家或科学家什么的 ，最起码其人生的路肯定不会如此坎坷。

她的诗句感人至深，感情发自肺腑，如诉如泣，催人泪下。她书写诗句时的心情，我们感同身受。”

他还写道：“X同学的诗写得太精彩了，这是她深埋心底的肺腑之言。联想到我们去她家的所见所闻，一股浓浓的怜悯、忧伤之情油然而生。正像诗中所说：“‘文革’浩劫，心灵之殇。学业荒废，前途迷茫。春去秋来，尝尽炎凉。油灯濒灭，忏悔忧伤。“

“作为目睹、亲身经历、又身受其害的我们这一代人，对“文革”的认识太深刻了。当时全高密县一年仅收两个高中班不到100人，女生更是凤毛麟角，高十级一班仅5位女生，X同学就是这其中的一位。如果不是“文革”使我们荒废了学业、毁灭了我们的梦想、打断了我们的人生进程，加之后来延续了10多年的“推荐”上大学的制度，埋没了许多真正的人才，像她这样的女高中高才生，其人生的路肯定不会如此坎坷。”

　　读了她写的诗，我也在《学之永堂》中留下自己的读后感：

“老同学经历坎坷，毕业后当民办教师，因家庭拖累被迫辞职；等待高考无望，结婚生子；恢复高考后孩子小，家庭生活艰难，因错过了高考机会而后悔不已。2010年秋天，去潍坊聚会前，我和XX同学去大牟家找她，那天，她丈夫断了腿躺在炕上，她黑干条瘦，穿一身破旧衣服，与贫穷的庄户农妇无异。待脱米的玉米从大街上一直堆到屋里。她住在两间宽不足3米的小南屋。见面时，她向我们诉说了毕业后的经历。她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她的诗句感人至深，感情发自肺腑，如诉如泣，催人泪下。”

我曾经说过那生活坎坷的同学对她写的诗，阅后更是深有感触：

大作拜读过，

顷刻泪成河。

字字刀刻心，

句句利剑割。

青春被绞杀，

……

　　和她接触了几次之后，知道了她的另一面：原来她信了一种什么功。

真没想到上学时能革命的带头改变发型的她，竟然变化这么大。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对自己的信仰发生了动摇还是受了谁的蛊惑上当受了骗？反正对那个功信得有点痴迷。

每次同学聚会时，她在酒席上偶尔就冒出两句她痴迷的那功，弄得大家都很难堪。

我们知道信那功的人都很坚决，听说宁愿丢了工作宁愿坐牢也不服软。了解她的遭遇后，谁也没能力劝她改变自己的信仰。

2019年秋天，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大牟家看望了她和另一个同学。

她生活贫困，但不悲观。

她当过民办教师，按上级规定每月应该发二百块钱，因她信奉那什么功，这钱发不到手，但她无丝毫怨言。她说，我每天自己加工手套，每月收入二百多块钱，生活蛮好。说得时候，笑嘻嘻的，看不出不是发自内心。

因为她信那什么功，我们和她的关系渐渐地有些疏远。

这几年经大家劝说，她改变了许多，同学们聚会时，她只叙友情。

现在，她对任何人也不再提那功了。

她从一个无限信仰无限热爱无限忠于的激进青年有过那经历，单纯把她归于“思想落后，觉悟不高”不如把她归于“与众不同”更合适。

这正是：

本是女中精英

偏遇文革飓风

卷走美好理想

毁我人生前程

年少初心本坚

何以改变初衷

阅历坎坷沧桑

倚栏问天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