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煮附子的老头儿

蝶舞沧海

关于连续死亡

　　误解是人生常态，理解才是例外。你以为我在说哲学，其实我是在说科学。

之前探讨的似乎都跟“灵异事件”牵扯较多。而且大多数都是口口相传，无凭无据。

接下来要讲的全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在老百姓眼里，仍然被染上灵异的色彩，实则关乎到一些生命科学的东西。

　　跟鬼附身不一样的事情，是连续的离奇死亡，就发生在一个叫集气罗的村子里。

集气罗村不大，夹在两座山坳之间，一条石板路穿村而过，雨天泥泞，晴天扬尘。村里人不多，祖祖辈辈靠山吃山，种点苞谷，养几头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再穷，红白喜事从不含糊。尤其是白事，讲究个“热热闹闹送走”，怕的是人走茶凉，更怕的是孤魂野鬼没人送。

可自从老秦头开始煮附子那天起，村里的“热闹”就变了味。

老秦头不是本地人，早年从山外流落过来，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只因他总穿一件褪色的靛蓝褂子，背微驼，话极少，便被唤作“老秦”。

他住在村尾那间歪斜的土屋里，靠抟瓦的手艺为生。这活计讲究个“精准”，差一丝一毫都不行，就像在泥巴里绣花，得下足功夫。

选土是头等大事。老秦总在霜降后背着竹篓往村东头跑，那儿有块向阳的坡地，土质细得像筛过的面粉。他蹲在地里，手指头捻着土粒，眯着眼看阳光下泛出的青灰色：“这土，瓷实！”说罢便挥起锄头，一锄头下去，土块翻出新鲜湿润的断面。土采回来要过筛，他戴着老花镜，蹲在竹筛前，手指头在土里翻拣，连芝麻大的石子儿都要挑出来——“瓦里掺了石子，烧窑时准炸！”这话他念叨了半辈子。

踩泥最是热闹。老秦牵来头老水牛——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不用黄牛踩泥，隐约记得就这个问题问过老秦，似乎是跟耐力有关系。在泥塘边立了桩，他便赤着脚跳进泥塘，先泼三瓢水，泥浆便咕嘟咕嘟直冒泡。老水牛慢悠悠地转圈，蹄子陷进泥里，溅起泥点子。老秦叉着腰站在塘边，手里攥着根竹竿，时不时戳戳泥：“再踩深些！”

泥浆渐渐变得绵软，像块温热的年糕。这时他抄起锄头，弓着腰在泥里来回刨，动作像在给泥巴挠痒痒，刨得泥浆泛起细密的波纹。

抟瓦是见真章的时候。老秦坐在矮凳上，面前摆着瓦桶和泥弓。他舀起一勺熟泥，手腕一抖，泥浆便均匀地裹在瓦桶外壁上。手指顺着泥坯往上捋，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泥弓一拉，多余的泥浆簌簌落下，瓦坯便显出圆润的弧度。他眯着眼凑近看，嘴角微微上扬：“这弧度，正正好！”接着用瓦刀修边，刀刃贴着泥坯轻轻一划，碎泥如雪花般飘落。修好的瓦坯摆在草席上，阳光一照，泛着青玉般的光泽。

最绝的是他抟瓦时的神态。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手指在泥坯上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又带着种奇妙的韵律感。有次小学徒看他抟瓦，忍不住问：“秦叔，您咋就知道这泥坯该多厚？”他头也不抬，手指在泥坯上轻轻一弹：“听声儿！”那声音，脆生生，像敲在人心上。

瓦坯晒干后，老秦会挨个敲一遍。手指关节轻叩瓦面，耳朵贴在瓦上听：“这声儿，清亮！”若是闷响，他便摇头。

烧窑那日，他蹲在窑口，目光如炬地盯着火苗，像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火光照亮他沟壑纵横的脸，汗水顺着鼻尖滴进火里，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老秦抟的瓦，铺在屋顶上百年不坏。雨水顺着瓦沟流下，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像在诉说一个关于泥土与匠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