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旅伴

秋山

为了这次金秋新疆之旅，国庆同学筹划准备了大半年，最重要的当然是编写“路书”了。所谓路书，即自驾旅行计划，包括行程安排、路线图、途经景点、餐饮住宿等详尽信息。因为涵盖南北疆和青海三地，行程一万六千公里，时间长达一个半月，又有两位七十多岁的老者同行，这让国庆颇费了一番心思，查阅了大量资料，经常坐在电脑前搞到三更半夜才睡觉。

国庆是我和韦老师四十八年前的高中学生。韦老师教他的英语，我是他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记忆中的他个子不高，圆圆的娃娃脸，坐在讲台前第一排，专注的大眼睛让我印象深刻。如今的国庆退休已两年，是个优秀的中学英语高级教师，年轻时拿过全国英语教学比赛一等奖，担任过二十八年的英语高考口试考官。除了书教得好之外，国庆同学业余爱好广泛，尤其书法和摄影已达相当水准。

八十年代那会儿，教师工资不高，他曾经靠摆摊儿写对联挣外快养家，据说生意还不错，他家乡红军烈士纪念碑上的字都是当地政府请他来写的。退休前常常一放暑假，背起十几公斤的摄影包就往西藏、尼泊尔跑，但他很少送作品参展，自娱自乐而已。我说何不试试？他便说也试过一次，一幅拍西藏僧人“辩经”的作品，四川甘孜州国际摄影大展，得了个奖，把五六千元路费赚回来了。

国庆还是个自驾高手，十多年前就自驾跑新疆西藏好几趟了。他车技高超，坡陡弯急的盘山公路又快又稳，一两个月的行程，归来全车毫发无损。国庆自驾不喜欢走寻常路，最近的一次是驾着刚买的“坦克300”，和妻子在青藏高原阿里无人区飙车，海拔四五千米的荒漠，三天见不到一个人影，虽然有驿站可以过夜，但无水无电无网，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他似乎十分享受这种天地悠悠之间独此一台车狂奔的乐趣。

路书编好，已是八月中旬。其时，我和韦老师在内蒙草原上晃悠快两个月了。国庆不知道我们是忘记了年初的约定，还是不打算秋天跟他们去新疆了，犹疑之际，巧儿道，何不把路书编好的消息发到群里，看看两位老师的反应再说。巧儿是国庆的“婆婆叽”（株洲俚语），一位快人快语的退休中学体育高级老师，虽说也快六十的人了，却身材窈窕，活力四射，一心向往远方的美景美食，坐在车里看到窗外的风景都会兴奋得哇哇直叫。去年，国庆带她去西藏见到了世界最高峰，激动得热泪横流，第二天下山，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与国庆同学正是心意相投、珠联璧合的一对真正的灵魂伴侣。

直到看到了国庆的路书，我和韦老师才从草原之梦中醒过神来，蓦然想起年初的约定，调转车头打道回府，终于在八月二十五日赶回广州，九月九日又驾车北上湖南株洲，与国庆和巧儿会合。第二天早晨，国庆同学驾着他的坦克300，四个退休老师便开启了不远万里的西进之旅，这天适逢教师节，也算是良辰吉日恰逢祺时了。

此后，随着行程不断西进，秋色渐入佳境，一路风光无限，让人沉醉，四个人的闲聊亦随心所欲，说人生经历、生活感悟，谈历史文学、海内外时事，兴之所至，没有顾忌。国庆说起1979年高考，他和海燕（同班同学）的英语口试都评了优良，湘西北五县的考生总共只有五个优良。还说起高考前，有天夜里突然肚子痛得厉害，是我背他去医院看的急症……国庆款款的叙说，唤起了我和韦老师对七十年代末湘西小镇中学一派新气象遥远的记忆。

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对于湘西大山里的学子们来说，无异于突然打开了一扇通向山外世界的大门，当然，只有极少数的孩子抓得住这个机会。那时候山区小镇还没有通电，学校靠自己发电为晚自习照明，柴油机发生故障的时候，教室里就燃起了一盏盏墨水瓶做的小小煤油灯。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晚自习弥漫着滚滚黑烟的教室里，一朵朵摇曳着的油灯火苗，以及山里孩子为改变命运埋头苦读的样子，依然让我和韦老师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一万六千公里的西游之旅已近尾声，一路的美景美食让人陶醉，国庆和巧儿的兴致和活力也深深感染了我们，让我们有些苍老的心态也变得年轻起来，十分感动的还有他俩一路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本来我们也可以驾车，但国庆执意独揽全程驾车重任，让我坐在副驾位上常常鼾声大作，而他最辛苦的时候一天驾车近十个小时。计划赶不上变化，每天晚上国庆还要根据天气路况的变化，对第二天的行程景点住宿进行调整，经常搞到很晚才能安心睡觉。

巧儿则承担了后勤部长的职责，负责联系落实每天的食宿，在新疆长途自驾旅行，中餐和热水必须自己准备，每天早晨她要烧好一大瓶热开水，供大家全天饮用，其实主要是我和韦老师要喝热水，她甚至早早地在株洲就为我们翻越雪山做了些准备，其热情周到和麻利轻快的身影，让人如沐春风。巧儿是个体育老师，语言文字表达却不输语文老师，聊天时妙语连珠金句频频。有次讨论旅行的意义，巧儿像个诗人一样：哈哈，太喜欢旅行了，旅行让时光变慢，让生活更精彩，让生命更美好，等于延长了生命长度呢！

巧儿说得好，一次愉快的旅行，也是一段美好的生命历程，见万物，见众生，也见自己。欣赏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旅伴……让人回味无穷，延长了生命的长度，也拓展了生命的宽度。或许，所有的风景都会在记忆中褪色，那些瞬间的感动却会沉淀下来，成为生命中闪闪发光的私人珍藏。当我们結束一次愉快的旅程，打包帶回家去的，不只是几百张几千张照片和美好的回忆，可能还有一个被世界刷新了一下、从此会有了一些改变的自己。